他们预计的情况并没有等太久。很快,院子外又传来动静。这次,脚步声与嘈杂的对话声,比之前还要明显很多,看起来,增援的人数似乎不少。原本轻松一些的氛围又凝重起来,连一直在旁边打趣的杰士卡队长和那两个老兵,也不再聊天。侧耳听了片刻之后,杰士卡队长跳下车,朱文奎递给他一个绑在木棍上的铜镜,他悄悄来到塌了一段的墙后,小心翼翼地把镜子伸出一点。外面还有些乱,暂时没人注意到他。他观察了片刻,又立刻缩了回去。“怎么样?”朱文奎问:“来的都是什么人?”“看起来就是些乌合之众。”杰士卡队长低声说:“我看他们的衣服打扮,估计就是城里那些游手好闲的人。而且估计准备不足,连武器都拿不齐。不过他们人太多了,我们现在这个情况,有点麻烦。”“我们这边火药还很多,能不能设法吓跑他们?”朱文奎问:“他们不来还好,现在硬要把这些人带过来,反而是个机会吧。要是能先想办法击溃这些人,或许可以一举赶走他们。”然而,杰士卡队长却摇摇头。“其他情况下或许有可能吧,但这些人,我估计不行。”他说:“刚才交战的时候,我留意了下,发现他们后面那些压阵的人,还没有上场。估计,就是那个公主收拢的贵族和骑士了。”“那些人的实力到底如何,管得住前面这些人么?”朱文奎连忙问:“我之前和大秦人聊天,看他们经常笑话法国骑士吃败仗。不过我们的实力远不如大秦官军,是不是得赶紧想想别的办法?”“法国人吃败仗出名,是因为他们赢得多。那些吃两次败仗就灭亡了的,没人会记得他们。”杰士卡队长摇摇头:“我跟着英格兰人交战的时候,他们自己都不敢小瞧对方,哪怕知道法国人日常犯傻,也都尽可能躲着他们的锋芒。”“之前好几次大战,其实都是法国人在求战,英格兰人被逼得没办法,才被迫投入主力进行决战的。因为法国人哪怕输了,过不了多久又能拉一大堆骑士出来。而英格兰的本钱只有这么点,输一次,就要伤筋动骨了。”“这次其实还好,城里没有骑兵冲锋的空间,打起来他们也得过来混战,否则更麻烦。”他告诉朱文奎:“我估计是法国那边平原很多,所以形成了这种传统吧。时间长了,他们也根本瞧不起普通士兵。”“有这么夸张么……”朱文奎有些意外。“我跟他们接触的也不算少了。”杰士卡队长摇摇头:“这些人是最典型的贵族骑士,不但对其他人十分残暴,而且自视甚高,根本不把步兵当回事的。他们那边甚至有说法,认为一个合格的法国指挥官,会带领骑兵就足够了。”“我倒是觉得,火炮也一样重要。”小让娜在旁边嘀咕道。“好吧,那将来可能就是骑兵和火炮——”杰士卡队长随口搪塞道:“反正,是没听说有人专门研究步兵战术,或者因此出名的。”“他们的步兵,基本上也都是凑数的领民和临时找的廉价佣兵。很多时候,这些人被打崩溃了,贵族老爷们非但不会跟着一起跑,反而会嘲笑他们,甚至连着他们一起砍杀。我自己在战场上,都见过不止一次,骑士不但不去收拢溃兵,反而一路踩着他们冲过来的情况。”“我们现在,想办法吓跑这些凑数的希腊人,倒是可以,但最好别太轻敌,别指望他们一下把所有敌人都卷走了。”他最后说道:“还是得想想,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我是不行,不是个指挥的料。”朱文奎立刻丧了气:“我就知道加火药,火药不够就多上几桶……这要是不行,我是真没办法了。”“那咱们还有多少火药啊?”小让娜问。“反正够,你随便用吧。”朱文奎这方面倒是有信心:“我这边还有一些震天雷,你们要么?”“都拿来吧,我们可以把这些东西虚掩在门口那边。”小让娜说:“就是点火有些麻烦。我们这边地方太小,人家一下就冲过来了,不知道还来得及么。”“你要点几次啊?”朱文奎问。“啊?这东西是等大股敌人涌进来的时候才用的,当然只能点一次了。”小让娜意外地说:“要是一次不能击垮他们,咱们也就完蛋了,伱还要再去炸几次啊?”“那反而简单了。”朱文奎转过头,冲着祠堂那边打了个唿哨:“乌尔班,扳机,震天雷!装两筐!”“是,少爷!”祠堂后面,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一阵忙碌之后,努尔哈赤从墙后拐角里钻出,拖着两个竹篓子,哼哧哼哧地跑了过来。“哎?那边是你的助手么?”小让娜好奇道。“是啊,最近从北边来的。他家现在成前线了,好多人都跑我们这边了。”朱文奎顺口回
答了一句,拍了拍努尔哈赤的脑袋,卸下两个竹篓,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裹。抖开之后,几个打火的装置掉了出来。“这是……”“燧发枪机。”朱文奎简略地回答了一句,转头又说道:“细绳子!”车上的老兵连忙扔了一捆绳子下来。朱文奎坐在地上,嘴里叼着绳头,用腿夹着一颗雷,又从腰间抽出两根火绳,麻利地改装起来。“你还现做啊……”小让娜一时对他刮目相看。“这又不难么。”朱文奎口齿不清地说。很快,他就把那个燧发枪机小心地连接好,又把绳子拉了出来,回头对杰士卡队长说:“你找几个机灵的人,放在在门口和墙豁口那边,多放几个。”杰士卡队长点点头,带着几个手下,拉着绳子,匆匆去干活了。“你既然非要玩,就帮我个忙。”朱文奎又转头吩咐小让娜:“别装之前那种炮弹了。咱们两门炮,都装上铁弹吧。我估计,他们会再打两个洞,然后一长队甲士排纵队,硬拱进来,打石子反而效果不好了——那弹丸就在后面那个木头堆那儿,能搬得动么?”“没问题。”小让娜说着,也悄悄溜了过去,掀开上面的茅草,抱起一个炮弹。边跑回来,边吐槽道:“咱家越来越神奇了。怎么这地方都能捡来炮弹的……”“我刚才让努尔哈赤拖过来的。这家伙比马的力气还大。”朱文奎说着,想了起来,转头一看,发现努尔哈赤又钻到车垒底下去了,只好抬脚轻踹了它一下:“赶紧回去,还没搬完呢!”努尔哈赤很不想离开这战车,哼哧了一声,悻悻离开了。“我们只有这两门炮,要是多一些就好了。”朱文奎叹了口气,有些后悔:“早知道,不把其他那几门先送出去了。”“我昨天都没见这两门炮呢,你也是藏在地窖里的?那么深的地方,居然这么快就拖出来了?”小让娜一边继续倒火药,一边说道。“没在地窖,放太爷爷画像下面呢。”朱文奎说着,撇了眼她,连忙制止道:“停!别倒这么多,炮受不住的。”“放心吧,我有数,打几下肯定没事的。”小让娜却不停他的了:“要不然,你这铁弹太重,估计效果不好。”“这东西还要多好,只要打出去,不都一样么。”朱文奎挠挠头:“你放心吧,这一炮下去,那些人穿着再重的甲也没用的——努尔哈赤估计都顶不住这一炮,那帮骑士还能拿脸接?”“还是有差别的。”小让娜却摇摇头。朱文奎挠挠头,不知道她这是怎么得出的结论。不过想了想,这门炮接下来,估计也同样就这一次发射机会了,暂时恐怕也不用考虑炮身寿命和稳定性的问题……索性,就由着她来了。正想着,外面又传来喊话声,这次,还真的是让娜公主的声音。“文奎!”她大声喊道:“听我说,不要再打了。咱们都放下武器,好好谈一谈,可以么?我的女儿也在你们那里,你们总不应该还忌讳谈判吧。”“我们当然不忌讳,你不看看这是谁先打过来的?”朱文奎也喊道:“我妹妹在这里好好的,你的人却莫名其妙就乱箭放进来,到底是谁在用她的安全做要挟?”“现在城里很乱,这边根本不安全。你们跟我来,换个安全地方。”让娜公主提出。“我们吴王府在这里都好些年了,要说安全,也是坚守这里最安全。何况,这里也是祭祀皇太祖的所在,我身为世子,应当恪尽职守,岂敢随便移动宗庙。”朱文奎顺势说道:“您既然带来这么多人,那就请守在外面吧。”让娜公主一时没能回答,犹豫了下,说道:“这里太简陋了,完全算不上王宫。请你们换一个地方,我会给你和马姐姐另行安排住处。可以么?”“我没听说有随意移宫的先例。”朱文奎依然不认:“此事事关重大,需要和父王禀告,再与东道主协商,我不能擅自决定。”“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之前确实是我疏忽了,没有约束好手下人。”让娜公主好言劝慰起来:“你放心,你那边,因为误会而折损的人,我都会做出补偿。我真不是有意要针对你们的。”小让娜看了看朱文奎,想看他什么反应。杰士卡队长等人也回头看他。而朱文奎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我朱文奎确实是个没本事的人。讨论经典时辞不达意,指挥战斗时没法保卫家国,管理内务不能让大家富裕。可以说,文武都不具备,德行仁义都有欠缺。以至于蹉跎十几年,内外田宅不及一顷,族中家臣不到半佰。没有重耳的能力,也没有少康的志向。所以请恕我的疑惑:我这边究竟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值得如此兴师动众呢?”“虽然如此,您这话依然有些过分了。骗骗
欧洲的无知乡民还好,骗我,是不是有些小瞧我了?”他反问道。“这几个折损的人,并不是我杀了他们,然而,他们却都是因为我而死的。如果我让他们牺牲生命,又贪图钱财的报酬,不去追究那些蓄意生事的贼人,而放过他们来换取财帛富贵,那今后,恐怕连五十个乐意跟随我的人都没有了。这是商贩都知道的道理,我难道就不懂么?”“而且,之前你们因为误会,杀伤我这边的家臣。我和家人放下武器走出来,会不会也被误杀?那这些赔偿,您又该给谁呢?难道补偿给努尔哈赤,让它今后给我和妹妹报仇去么?”他直接笑了起来,说道。院子里的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反而显得安心了一些。不过让娜公主似乎没听懂最后这段的意思,只好继续说道:“你不用担心那些,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朱文奎嗤笑一声,似乎是觉得对方太过无趣,都懒得装礼貌了。“那你至少得从大秦国,找个三公级别的人,给你做个担保吧?”他随口说道:“还要指着地中海发誓——起码也得有这个级别的流程吧?这都不做,恐怕是真把我当傻子了。”“呃……”让娜公主犹豫了下:“三公?我回头可以找罗马的战帅来调解,但现在恐怕不行。至于地中海,虽然距离有点远,但还是可以遥指一下发誓吧。”“……”这下,朱文奎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让娜公主等了片刻,见他还是没反应,问道:“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啊?”“这是我想问你的。”朱文奎不悦地说:“你带兵来,到底想要什么?”让娜公主又顿了下,沉声说道:“你要是没有谈的意思,那我也只好动粗了。”朱文奎叹了口气。“你要战,便来作战吧,废话什么。”说着,他摇摇头,给众人打了个手势,准备开始迎敌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