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麟笑着摇头:“这样的话,是拿来劝珠珠这样的幼童的,对你并不适用……书其实并不能真正教人做人,书教会你一些整齐又漂亮的规矩,但你其实没办法让世界按着规矩来。就好比昭哥儿,他没办法让病人按着医书来生病,这些知识,必须消化了才能用,有学问而无智慧,多少会有些书呆子气,不管在哪儿都走不远,尤其不适合你这种御前或者东宫行走的人。”
陆无歧微怔。
盛明麟续道:“擅长文辞的人多着,但你陆无歧的本事无可取代。所以,你现在,需要学得就是实用,文字程度过得去便好,不必强求优秀,最重要的,是把你自己所擅长的本事发挥到极致,让你的本事,为上位者所用,越是得心应手越好。”
他拍了拍纸张:“文辞不过是让你的信息呈于上位者案头的载体,你不必讲究文辞优美不优美,而是要学会,如何把你所知的事情,用最简练,最中肯,最切实的文字写出来。”
陆无歧恍然点头。
盛明麟点到即止,没再多说,让他自己慢慢找感觉,他推开窗子看了看。
这儿有冰雕的手艺人,可以做冰灯,里头点着烛火都不化,周陆离提前把人请过来,叫他们做了一些,用光明石取代了烛火,能做的样式就更多了,老远就看那一方亮如白昼。
盛明麟坐不住了,回来穿上披风道:“你们俩先写着,无歧你要是有不会的就问昭哥儿,我去看看珠珠。”
两人都应了,盛明麟就出了门,快步朝那一边走去。
还没到,就听到了珠珠的笑声,看起来玩得很开心。
盛明麟裹紧衣裳,快步过去。
就见前头是冰雕的小城墙,进去之后,有很多冰雕。
可能是考虑到珠珠,这边的冰雕,都不是那种很高雅的,造型朴拙可爱,就光大老虎和神鹰,就雕出来了好几种样子,还有宝塔、马儿什么小冰雕,晶莹剔透,十分好看。
再往里走,有冰雕的小屋子,珠珠和王凤章、沈凌绝,正在屋里屋外追追逃逃,团子显然已经玩了好一阵了,热得大披风都脱了,小脸发红,乐得哈哈地。
盛明麟正含笑看着,珠珠已经一眼看到了他,一头扑了过来:“锅锅!”
她一抬头,热得嘴巴里都是白气:“锅锅,你忙完啦?”
“对啊,”盛明麟捏了一把小脸,冰得团子一个机伶,然后她缩着脖子抓住他的手:“我们去玩冰盘盘吧!”
盛明麟道:“什么冰盘盘?”
沈凌绝只穿了一件单袍,笑出一口大白牙:“走走,多叫几个人去玩!”
这个冰盘盘本来是冰雕上的,其实就是一个圆盘盘,就像磨盘,被盛大花花一尾巴扫下来之后,团子发现它在冰面上居然能滑很远,于是玩了一会儿,才刚换了花样,看到哥哥来了,又迫不及待拉他去玩。
沈凌绝拉上了秦江白和太子,明熙帝来了兴头,也站起来想活动活动。
于是最终,弱鸡珠珠和盛明麟分到了两队,一队是明熙帝、太子、沈凌绝、珠珠,另一边是端王爷、王凤章、秦江白、盛明麟。
草草画了个场地,两边就开战。
轮到明熙帝的时候,是真踢,但踢上几下,也会踢到团子那边,看着小人儿哈哈笑着,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奋力踢上一脚。
咋说呢,一松一紧,一张一驰,还挺和谐。
最后珠珠累坏了,还不舍得下来,被沈凌绝扛到肩上,然后把周陆离叫上来补齐了人数一起踢,这一下子,战局才真的激烈起来。
明熙帝是真的有本事,他胆子又大,冰面上滑得跟飞起来一样,他的性子也不喜欢旁人让他,大家都是真玩,踢得那叫一个激烈。
珠珠虽然没有亲自下脚,但她坐在沈凌绝肩上,跟明熙帝和太子差不多高,参与感巨浓,兴奋地小脚脚乱踢,小嗓子都快叫破音了,满场就数她声儿最大,观战的端王妃和皇后娘娘直笑,连大老虎也莫名兴奋,跟着嗷嗷直叫。
大家借着冰灯的光,一口气踢了一个多时辰,珠珠儿一点都不困,都喳喳累了,还在奋力拍手。
打着打着,下起雪来,越下越大,大家也尽了兴,就停下来,回来沐浴睡下。
团子兴奋地睡不着,在爹娘怀里滚来滚去,叽叽呱呱,又闹腾了大半个时辰,最后盛明麟实在听不下去了,披着衣裳过来,把她抱去自己屋里才睡了。
雪下了整整一夜,早上才停,趁着珠珠没起,端王妃和皇后娘娘两人也出去逛了一圈儿,大家还一起去看了男妻那一出戏。
戏文写在纸上的时候,也就那样,但真搬上戏台,加上诙谐的表演,尤其是演韩猛的那个丑角,为什么能演得这么窝囊又搞笑……连原作者盛明麟都笑得肚子疼。
霍沉昭受命在家看孩子,王凤章主动留下来陪她一起。
李百岁家是地头蛇,这会儿消息已经放出去了,路祭也都摆上了,外头都在议论这事儿,王凤章看了看他们的文章,叹道:“我在认识你们之前,总觉我自己很不差的,文啊武啊都过得去,结果一看你们的文章……我真的,我一辈子写不到这种程度,这才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霍沉昭失笑道:“哪有这么夸张。”
“不夸张,大实话!”王凤章诚挚道:“实得不得了的大实话!”
尤其,霍沉昭的文章,文风洒脱自在,小小年纪却能兼具磅礴与细腻,举重若轻。
单看他的文章,只怕会觉得他是一辈子衣食无忧随心所欲的公子哥儿,哪里像是遭逢过巨变的复仇少年。
可见他的性子就是如此,豁达而明亮,哪怕经历过极度的痛苦艰难,却仍旧会为如今的阳光与温暖,感恩和感觉到幸福。
这才是最难得的。
王凤章心有感慨,还想再说两句,却见霍沉昭侧了侧头,笑道:“珠珠醒了。”
他就放下杯子,出去迎接,王凤章赶紧也把文章收拾好,跟着过去。
两人站在门外,就听里头团子问:“锅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