缡奴的语气十分懊悔,尤其是在得知世子对公主用情至深,都到了请求陛下赐婚的地步,她若是不将这事说清楚,以后怕是自己心中有愧,无颜再见世子了。
面前的世子好似冒着冷气,缡奴不禁感到害怕,这些年世子变了不少,可她依然不曾忘记自己的身份,她是镇北侯府的人,不是这深宫里后妃的宫女。
只听头顶上传来冷声询问——
“除了那十名死士,贵妃手下可还有人?”
缡奴凝神静息地听着,后又想起上回害公主落水一事,心中忐忑,“除了那十人行刺之外,数月前公主在宫外落水那回,也是娘娘买通了个宫外男人,推了公主后便给了那人银钱离开顺京……贵妃手下已无可用之人,将来必不会再害公主了!”
此时,缡奴不敢抬头,因为她不敢看面前之人的神色。
如果她抬头看看,她便能见到,这一刻,越庭欲的眼神犹如深渊,深邃而冷冽,看一眼,便有种如坠悬崖的压迫感。
仿佛是在考虑要让跪着的这位宫女如何去死。
随着时间的推移,沉默让周身的压迫感愈发令人窒息,缡奴头皮发麻地等待他开口,只是最终并未等到他开口,只听身边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缡奴仍是没有抬头去看来人是谁,只听来人的声音恭敬柔和,很是耳熟——
“主子,公主去了贵妃娘娘那儿。”
话语简洁明了,没有一点废话。
既没有称呼越庭欲为世子,亦没有称呼他为九千岁,而是主子。
这熟悉的声音,却让缡奴低着的头睁大了眼,实在没忍住,她将头缓缓抬起看向来人,只见来人穿了一身一等宫女的宫装,在看见那张脸时,缡奴惊讶地张了张嘴。
是平阙。
椒房宫的一等宫女,地位仅居于缡奴和另外两个贴身婢女之下,那两个贴身婢女是从魏府陪嫁出来的,而缡奴是镇北侯安插在宫内的,只是没想到平阙竟是世子安插进来的细作。
世子获罪入宫才三年多,而平阙已在椒房宫当差五年,难道镇北侯府还在的时候,世子就已经将自己的人安排进宫了?想到这个可能,缡奴对世子便更加敬畏。
缡奴还没等来世子对自己的惩罚,便见他与平阙朝着椒房宫的方向,抬步而去,走之前也没对她说一声起来或者跪着。
……
椒房宫门外。
大门仍是紧闭着,平阙为了不暴露自己细作的身份,便自己从另一侧使了轻功进去,而越庭欲则站在大门外。
他本想推门的动作,在听闻庭院内清晰传出的声音时而暂停,两道声音好似发生了争执,一道是来自自己生母的声音,而另一道则是少女熟悉的音调,他屏息听着。
少女的语气恶劣中透着几分无辜,仿佛是故意激怒对方一般——
“待我们成婚后,我还是管魏母妃喊魏母妃,名义上没有公婆,这简直太美好了。”
刚才还面若冰霜的越庭欲,这一刻面色稍有缓和。
随后,便听见魏贵妃的反驳声,“不行,你们不能成婚!”
“为什么?这样一桩没有公婆,夫君还才貌双全,专情温柔有能力的婚事,错过了的话,我去哪儿找去?”少女这样回应。
字字句句落入越庭欲耳中,他不由想到,倘若她真是这样想的就好了。
“你们不能在一起!”
不由越庭欲多想,便听魏贵妃气得颤抖,甚至是未经大脑便吼了出来——
“你们是亲兄妹!”
一句话,犹如巨石投入溪流中,堵住了小溪的流向。
越庭欲的心跳骤然一停。
一墙之隔的庭院中,君岁宁猝不及防地听到魏贵妃这一句惊人的言语,愣在原地。
她心中惴惴不安,下意识是不信魏贵妃这话的,一定是魏贵妃为了阻止她们成婚才说的,越庭欲和她怎么可能是兄妹?
“魏母妃倒也不必这样胡言。”这一会儿,君岁宁的声音轻了很多,虽是不信,内心却还是有些烦躁。
魏贵妃惊于自己竟一时嘴快,可是思及他们就要犯下天理不容的事,便干脆不隐瞒了,冷哼间颇有破罐子破摔之意,“你既然知道庭欲是本宫亲生,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他也能是你父皇的血脉吗?”
“……”君岁宁看着她,说不出话。
眸中惊涛翻滚,脑海中适时地想起父皇对待越庭欲的种种,他们相处确实很像父子,父皇对越庭欲的好,早已超出了爱屋及乌的范畴,一个帝王怎么能容许罪臣之子势力渐大?一个帝王怎么能让假太监存在于宫廷内?等等迹象,都昭示着他们的关系并不只是表面上的君臣关系。
只是这样一想,岁宁已然渐渐相信了魏贵妃的话,一旦接受这个设定,那些往日觉得想不通的、惊讶的事,便通通变得合理起来。
正因为是亲生儿子,所以才会如此偏爱,如此信赖,更何况,还是最爱的妃子的儿子。
君岁宁怔怔地想着,可若真是兄妹,父皇又为什么要赐婚?她与越庭欲的过往……当真成了笑话。
“嘭!”
宫门被踹开,也不知是使了多大力气,才能将这大门给踹倒。
越庭欲仍是一身黑,他唯一穿白色的那次,好像只有君岁宁见了,此刻的他满身戾气,径直走向魏贵妃,脸色阴沉得好似要滴出冰水来,“你说的,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