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女子自称六珠,武玄天再次看向女子,也下意识去仔细打量对方的境界,说道:“听说烂陀山有立地成佛之法,又有两佛之说,看阁下这身气机,修的是两佛其一,如今不在山中在世间,是寻那心动之缘?”
白衣观音微笑点头,说道:“大师说的不错,但有一句话说的不太对,其实烂陀山从无立地成佛之法,只不过是因早年一位自极西之地而来的佛徒上山求佛,他本就佛学高深,在烂陀山一观大乘佛经,便有了佛门常说的大顿悟,醒来之后,才一步成佛。”
许久后,洞外雨势终于小了很多,某时,又有一人从外面走来,其人身穿一身贵气的紫色长袍,须发全白,面容却在四十上下,五官英挺,气度极为不凡。
他从雨中来,衣衫上不见水迹,显然不是来这石洞避雨,而是来寻人。
紫衣老人一进洞中,一双囧囧有神的眼睛就看向了盘膝坐着的白衣女尼,眼光中露出了不加掩饰的欣赏,他唇角勾起,说道:“这几日老夫从离阳来南唐,路上一直听说有一位来自烂陀山的比丘尼行善,其面如观音,心如观音,此番当面,你这一身白衣,还有已是大金刚的心境,说你一声白衣观音都不为过。”
白衣观音如柳叶般的眉毛一蹙,语气不含人间烟火道:“你是何人?”
紫发老人一笑,说道:“老夫家住江东轩辕,如今的轩辕家家主轩辕大磐。”
说起如今江湖家族势力,第一非得是存续千年都不堕威名的剑冢吴家,第二就是与如今道教祖庭龙虎山天师府做邻居的轩辕家了。
轩辕家的家主轩辕大磐,在江湖中的名声自然也是响当当的,不过其扬名的方式却经常被人嘲讽。
与他同时代的江湖高手李淳罡、酆都绿袍、枪仙王绣等,每一人的成名几乎都是因一场场的不败胜绩奠定的,而他却是逢战必败,早年学枪,第一次比斗时他就选了枪仙王绣做对手,因一招之差落败,而后学剑,他找上的对手便是当时江湖无敌的李淳罡,自然落败。
比剑落败后,他又弃剑去琢磨内功,就与隔壁邻居独坐斩魔台的齐玄帧比拼,当然还是落败。
他最近一次出现在江湖,是不知从哪里学了刀法,在七八年前与如今江湖新秀以及离阳将军身份的用刀好手顾剑棠比刀,以半招之差还是败绩。
江湖向来不是庙堂那般人捧人,你厉害就是厉害,人们能记住的也永远都是胜者,这位轩辕家主以从来不胜的战绩能在江湖名声大噪,原因也很简单。
他挑战的那些人,有四大宗师中的两人,还有如今自称天下第二实则天下第一的王仙芝都不得不承认境界还在自己之上的齐玄帧,就是最弱的顾剑棠在刀术上都被江湖评定为直追与李淳罡齐名的西楚刀甲。
近十几年,轩辕大磐随着年岁已高很少在江湖中现身,但轩辕家毕竟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门派,有不少风言风语自江东传出,据说其不出江湖的原因是研究起了采阴补阳的双修之法,不少龙虎山上的女观就糟了其手,放眼江湖中,近来不少江湖名家之女失踪的事情,估计也与其脱不开关系。
白衣观音自地上起身,比寻常男子都要高出一大截的她微微弓起身子,一手如念佛号般竖于唇前,一手背于身后,摆出了烂陀山护教绝技不动明王大法印的姿势。
轩辕大磐温和一笑,斜瞥了一眼没说什么的武玄天,看着白衣观音说道:“像你这样的弟子,在烂陀山定是数一数二的,平时自会被看的紧,就算下山,身边也会有护教僧人相伴。
而你独身一人,定是来下山寻缘,听说烂陀山的欢喜禅名动天下,老夫这里也有类似功法,不如阁下随老夫去江东牯牛大岗上论论修行,说不得这就是你的缘。”
被一个比自己师父都大的老头言语调戏,白衣观音怒目,容颜绝美的她此刻有了几分宝相庄严的感觉,她一言不发,早就蓄势待发的不动明王大法印拍向了轩辕大磐。
因洞外暴雨使得有些微冷的洞内骤然变得温热起来,白衣观音竖掌在前口诵经文,另一结成印法的玉手之前仿佛燃烧起了一大圈金色的火焰。
轩辕大磐此时当真应了他那名字,面色肢体都稳如磐石,直到白衣观音法印拍来,才抬起一臂如抹云雾般的挡在面前。
“砰!”
洞内生出一声闷响,白衣观音掌前的金焰只在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狂乱气机自两人一臂一掌之间生出,落在洞壁上撕下了无数碎石,然后随着洞口一股脑的涌了出去。
洞外无量雨滴顿时化成一团巨大水雾。
“你这不动明王法印,有一品之威了,但还是差着一些。”
轩辕大磐闲庭信步般说着,横档的手臂忽然变成蛟龙探爪状,扣向白衣观音的手腕。
白衣观音不是第一次下山,以前跟着师父走过几次中原,见识过不少中原各国武夫的出手,今次她下山寻缘,实在是因为心动的突然,没有痕迹可寻,所以她下山下的也很突然,但也准备了不少遇到强敌的脱困手段。
她一脚后撤,衣裙摆动,露出雪白脚踝处用红绳拴着的花生大小铜铃,铜铃没有摇晃,却发出了阵阵清脆的铃铛声响。
轩辕大磐在铃音之下,爪前竟如陷泥潭,速度变慢了几分。
“区区一件染了香火气的法器,也想动摇老夫的心神?”
轩辕大磐声音变得浑厚如钟鸣,直接掩盖了洞内的铃音。
这七八十岁的老不羞似是觉得玩够了,话音一落,体内被凝练到极致的天象境气机轰然爆发,白衣观音如风吹残云的向后飘去,他便如老鹰捕食般掠去。
“嘿嘿,当真是不要脸的厉害,轩辕大磐,你就这般自负,强抢女子的时候浑不在意还有人看着?”
就在轩辕大磐一爪将要扣在白衣观音的肩膀上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武玄天忽地起身,一步出现在了两人之间,一手五指生出凌厉剑气打在轩辕大磐的那好似无可匹敌的一爪之上。
轩辕大磐哪能想到,这个像是只有指玄境界的佩剑奇葩和尚,出手如此之快,招数如此凌厉。
不过他到底是成名已久的老江湖,曾经的那些对手又都一个个强大的离谱,对敌经验极为丰富,在那白衣剑客用出一招指剑术时,他就变爪势为拍。
轩辕家的一掌断大江。
江湖千百年来的武夫争斗,人们大都认为枪剑最善破罡气,便是那以点破面之理,轩辕大磐这招一掌断大江却反其道而行之,最能以气破枪剑。
这一掌势,一重接着一重,就像是广陵江临海大潮,一线接一线,一浪胜一浪。
任你剑能通神,我气不衰,你如何去破?
指掌相遇,气劲的摩擦声如同秋风呜咽,剑意掌意不断湮灭,又不断复生,然而洞内却不像刚刚轩辕大磐挡掉白衣观音一式明王印时生出大风碎石扰雨般的气象,山石无恙,洞外急雨仍旧落着。
但白衣观音在退到身后山壁就没再动弹,就是连呼吸都暂时屏住了,似乎她只要一动,就要被两人出招之间的气机搅碎。
轩辕大磐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在思量这白衣和尚究竟来自何方。
修习剑道者,与人争斗,往往都是一剑分生死,而大多数人怕死,所以就在出手时有了牵绊,被人一剑取人头,这也是剑客频频能够越境杀人的原因。
故破剑招,气长才是关键,内功境界则是重中之重,自己这一掌断大江,一气灭了之后很快就能再生一气,如此消磨剑客剑意,破之杀之再简单不过。
只是这剑客的剑,一剑如一,剑自始自终只有冒进而无衰减,如此意气充足的剑招,却不是自己所知的江湖任一门派,若说寻根,倒是有些当年遇到的一位长眉剑客。
“轩辕大磐,与人争斗之时还敢走神?”
武玄天脚下以着两禅寺千佛殿中的最后一步足印记载的步法往前一走,白衣闪过千重影,然后随着一脚落地,千重影子合一,五指上的剑意蓦然强盛数倍,随着手臂一屈一直,五道剑气如同五道洪流急出。
轩辕大磐大惊,再没有了先前那般稳操胜券,他这人,向来能屈能伸,无论面对齐玄帧还是后辈刀客顾剑棠,打不过便是打不过,面对这个不知名的白衣和尚也同样如此。
况且,因为这洞内狭小不便动用天象之力,刚刚自己只是动用了指玄的手段。
眼见着那五道剑气就要洞穿自己掌势,他没有一气之后再续一气,竟是直接握拳收手,如一紫蛟遁走云霄般避出山洞。
武玄天见那老头避过自己一招指剑,没有存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不去追击,他很清楚,这个轩辕大磐,最强境界是天象境。
他避出洞外,可不是要逃,实则是问自己敢不敢出洞与他一战,也表明了不会善罢甘休。
武玄天微微一笑,向洞内一侧放着的胸臆剑招了招手,长剑出鞘自行飞在叶仙手中,一人一剑出洞应战。
山间落下的雨多出了一股肃杀之意,轩辕大磐立于一块巨石之上,不沾风雨,背手于后,笑看着眼前这个敢阻自己寻觅鼎炉又在指玄手段上胜了自己的年轻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