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把外廷要建琉璃塔的事儿告诉了李太后,包括工部、和王次辅的实际目的。
“已经建了一个佛塔了,再建一个这东西,外臣们又要喋喋不休了。”李太后一听就特不乐意的说道:“浪费那个银子做什么,我听说最近朝廷鼎建大工,要修京开驰道,急等着钱用,皇帝作为天下之主,还是心怀天下为宜。”
浪费钱,就是李太后反对的原因。
“但是它很赚钱啊。”朱翊钧详细解释了下的出现,这座琉璃塔就是玻璃的活招牌。
李太后还是摇头说道:“不建,你们啊,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别打着我的名义去建就行。”
“唉,妹妹,这也是皇帝的一片心意,反正也是为了赚钱,以别的名义也不是那么的名正言顺。”陈太后笑着劝着李太后。
陈太后劝了两句,李太后还是不情不愿,最终她还是没同意,她出身不好,最害怕的就是被民间认为德不配位,越缺什么越要显摆什么,皇帝成丁长大,大明蒸蒸日上,当母亲的怎么能拖儿子的后腿?
只要朱翊钧仍然圣明,他这个太后,就必然会被人尊敬。
“你说的好听,要不给你祝寿吧。”李太后抱着一岁大的朱轩姝对着陈太后有些揶揄的说道。
“我可无福消受!”陈太后立刻摇头,她笑着说道:“我啊,平安一生就行了。”
朱翊钧来到御书房的时候,李太后仍然不肯答应,不过也不必着急,筹措还需要一点时间。
“陛下,王谦王御史来了,在殿外候着呢。”小黄门走了进来俯首说道。
“宣。”
王谦来了,他端着手走进了御书房,恭恭敬敬行礼。
“王大公子怎么得空到朕这个地方来晃荡来了?”朱翊钧笑着问道。
王谦的人生信条就是享受,享受,还是享受,他对皇帝这种上磨一样的工作狂,尤其是磨坊,避如蛇蝎,能不来就打死不来。
王谦俯首说道:“陛下,臣在燕兴楼交易行时间久了,发现点乱象,咱们大明的百姓也好,势要豪右也罢,都是凑热闹,购买票证,听风就是雨,今天我说这个好,就一窝蜂的冲过去,明天他说那个好,又是一窝蜂冲了过去,对自己买的东西,到底值多少钱,根本没有心理预期,就是在随波逐流。”
“哦?王公子对投机有高论?”朱翊钧一愣,看着王谦,这个纨绔居然还能从现象中提炼经验不成?
王谦不是酒囊饭袋,人家正经考科举考中进士的,还喜欢算学。
“高论谈不上,但对投资略有所悟,臣就是有点想法,陛下看看是不是这样。”王谦端起手来,思索了一下说道:“购买票证,首先要对票证的价值有一个清晰明确的判断,而不是盲目的跟风,那就是去交易行里当韭菜。”
“高于自己判断的价值,就是虚高,它再涨得厉害,也要出售,低于自己判断的价值,就合理出手购入,这就是交易行的确定性,盲目的进场,注定会赔的干干净净。”
朱翊钧眉头一皱说道:“你说的朕都明白,交易行里的确定性和理性,是弥足珍贵的,但怎么判断票证的价值呢?”
“未来所有盈利的折现。”王谦也没有绕弯子,直接讲明白了这套理论的核心,价值判断,就是将日后所有的收益折现到今天,那就是价值的标准。
王谦思索了一番,他想到了一个例子:“比如父亲要建一座祝寿的琉璃塔,琉璃塔的价值仅仅是个闪闪发光的建筑物吗?不,它在落成的那一瞬间,就会成为持续推广玻璃的招牌,这是它的收益,仅仅是这样吗?我们可以在这个琉璃塔上挂一些横幅,为某些工坊商铺做,也是收益,将这些推广收益和收益,全部折现到今天,就是判断琉璃塔要不要建的标准。”
“而且他还有别的不能变现的价值,比如父亲的野望,晋党的恭顺、圣母的欢喜这些不能变现的价值,不在讨论范围之内。”
“这就是价值判断。”
朱翊钧写了个塔字画了一条横线,按照南衙琉璃塔已经挺立了近两百年计算,这个代表未来的横线会很长。
横线上面,是王谦所说的推广玻璃的价值、收益等等可变现价值,而横线下面,朱翊钧写上了不能变现价值。
将这些价值估算折现后,算到了琉璃塔身上,就发现十分清晰了。
类似的分析,其实可以用到驰道上,驰道短期来看是赔钱的,甚至是户部被绥远驰道给折腾的负债累累,但随着蒸汽机的匹数上升,收回成本的时间会快速下降,而且其带来的可变现的利益、不可变现的利益也很丰厚。
“伱这个办法,好!”朱翊钧迅速利用这个分析法,分析了几件事。
比如一张船舶票证的收益是十年到十五年,到那时候木壳船就会报废,每年的分红为为两银到三银,那么就很清楚整体收益,是二十银到三十银之间,再加上回航率的风险,低于十五银可以买入,高于二十银是高风险。
现在皇家舰船设计院,正在研究木壳包铜技术,一旦有了突破,船只的寿命会大幅度提升,到那时,船舶票证还会升值,这就是利好消息。
“有点意思啊。”朱翊钧又试了几次,确实极其好用,他笑着说道:“王大公子赚钱,是应该的。”
王谦持有了大量的驰道票证,算是大明绥远驰道散户里最大的股东,再大的股东就是户部国帑和内帑了,王谦是最早看好驰道票证的那个人,没有之一,在什么都没有只是个概念的时候,王谦就已经很看好了。
随着驰道的不断修建,以及蒸汽机规模、匹数、小型化的进展、钞关抽分局制度的完善,驰道票证的价格,已经水涨船高。
王谦本人的财富也从一百万银,增加到了一百七十万银左右。
值得注意的是,绥远驰道仍然没有修通,一旦修通再加上钞关抽分局的设立,可想而知,王谦的个人财富还会飙升。
“臣有本奏疏。”王谦将袖子里的奏疏拿了出来,《有价票证分析疏》,洋洋洒洒数万言,都是围绕着价值去展开分析。
“这本奏疏留在朕这里,朕细细研究一下。”朱翊钧看了两行,就知道不能草草阅读就给个答复。
“陛下,很多人将投资视为投机倒把,但投资是投资,不是投机,投机是妄图一夜暴富,对自己手中的票证价值,根本没有任何判断,盲目跟风,这也导致他们入场就是赔钱。”王谦再次陈述了他一直以来的主张。
投机是投机,投资是投资,混为一谈,奢谈一夜暴富的神话,那都是虚妄。
朱翊钧留下了王谦的奏疏,王谦奏闻了沈安娘安置问题,沈安娘和儿子女儿得到了妥善的安置,郭有章在大明腹地的血脉就剩下这两个了,但他们姓沈,不姓郭,比较让人头疼的就是关注了,这件事闹得太大了,对沈安娘而言,越多的关注就是越多的伤害,这也是没办法,只能等时间的沉淀了,而且这些关注更多的是关怀,而不是谩骂。
郭有章实在是太人渣了。
“陛下,臣不明白,为何西南战事,甚至不用京堂钱粮,但是朝中却没人担心西南藩镇化的可能呢?这不是已经脱离朝堂的控制了吗?”王谦有些迷糊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