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币不精美,等于没铸币,是朱翊钧一贯以来的主张,而且坚持执行,这也是大明皇帝信誉的一环。
兵仗局的银币含银量为925,不多不少,正正好,既能保证银币的强度和耐磨性,又能保证皇帝能收到铸币税,而大明银币带有锯齿状沟槽,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防止有人故意磨损银币,。
将银币磨削一圈,那些银屑堆积起来,就是另外一种火耗了。
兵仗局第一发现了这一现象后,立刻采取了应对措施,锯齿状的沟槽并不是很深,但只要沟槽消失,就代表着这枚银币被人动过了手脚。
也不怪徐渭信心满满,实在是织田信长捣鼓出来的货币,除了换宝钞,的确没别的用途,规模效应的优势,再一次得到了体现。
朱翊钧拿出一把小算盘,噼里啪啦的核算了一番说道:“长崎总督府将以三钱五分银兑换价值一贯的宝钞,这个兑换比例,总督府换给大名是七钱银一贯,长崎总督府会不会有些吃亏啊?朝廷只管印,就那三成半,总督府忙前忙后,也是三成半。”
宝钞局是户部之下,满打满算不过三百人,在宝钞上,大明养这批印刷匠人花不了多少钱,三钱五分银,赚的可不少,但是长崎总督府不仅要养总督府,还要养卫军,还要养商贾,为搜集情报的商贾提供报酬。
朱翊钧担心长崎总督府会因为吃亏心生怨恨,导致离心离德,对于诸侯朱翊钧还是以怀诸侯为基本政策。
“陛下,徐渭、孙克毅他们是不会亏待自己的。”冯保摇头说道:“就是每年办贸易会,抽分就够总督府度支了,反正宝钞几乎等于白赚…”
“嗯。”朱翊钧点了点头,铸币税算是增项,会让长崎总督府的日子更好过。
对于徐渭而言,朝廷管海外总督府的死活已经是天大的恩泽了,利益什么的,有大明支持,还怕抢不到?
比较有趣的是,吕宋和旧港总督府拒绝使用大明宝钞,用国姓正茂、张元勋的话说:琉球、吕宋和旧港为大明故土,怎能和长崎总督府相提并论?长崎会不会实土郡县,国姓爷和张元勋不做评价,但琉球、吕宋和旧港是一定会实土郡县。
大明宝钞的福气,就让倭国享用吧。
大明天朝上国,专门为倭国发行一种货币,这不是福气是什么?其他人想要还没有呢!
“这儒生是不是有些过于愚蠢了,把他发到辽东垦荒去吧。”朱翊钧批阅了一份奏疏,洋洋洒洒的写了一百多字。
是万历八年的一名进士,这名进士对大明朝当下的政策非常不解,奏疏洋洋洒洒数百字,核心的问题就是:他认为世家大族大多数都是德才兼备之人,为何朝廷要如此苛责?
朱翊钧看到奏疏就想到了当初的周良寅,周良寅当初去了趟辽东,回来之后仍然胡言乱语,就被朱翊钧流放到了大宁卫,这些年一直勤勤恳恳的跟在忠君体国侯于赵的身后屯耕。
周良寅很久没有上过这么愚蠢的言论了,相反,这些年总是上奏屯耕的实践经验。
人是会变的,朱翊钧打算把这个进士送到全宁卫垦荒,脚踏实地的干点活,种种地,这些想法都尽数退去了。
不过朱翊钧还是解释了这个进士的疑问,他在奏疏上朱批:[世家大族朘剥何须用刀?你家吃肉可曾带毛?这些个世家大族总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你寻不到他做的一件恶事,自然觉得德才兼备,但他们掌控一县一州一府之地的买卖,作恶何须自己动手?只需和朝官稍加勾结,就是收获钜万。]
这种疑惑,也充斥在朝堂之上,尤其是新晋的进士,他们对社会运行的基本逻辑还不太明朗,所以会疑惑明明是地方的乡贤缙绅,世家大族,世代诗书礼乐,谈吐斯文,为人处事周全得体,和风细雨,谦谦君子,为何朝廷的新政,对乡贤缙绅、世家大族,从不温和。
作恶?哪有什么恶?
那些田亩是自己跑到他们家名下的,都是乡民觉得老爷苦,老爷累,主动献上的。
朱翊钧越发觉得王崇古搞的那个《论宋时监当官稍复疏》很有必要,在为官一方之前,确实需要累积一些经验。
大明皇帝收到了第一份普查丁口的报告,来自松江府巡抚申时行,最快完成普查丁口的考成。
申时行现在一心一意想要继承张居正的衣钵当首辅,那是牟足了劲儿刷政绩,朝廷有的考成要做,没有的考成也要做,确实做的相当好。
松江府现设五县,青浦、上海、华亭、奉贤、南汇,共有525万户,丁口为2625348人,其中水手148092人,在籍舟师2000余人,仅上海一县就有62万人之多,新港、青龙、上海、得胜四港,船籍二桅15000余条,三桅三千余条,五桅过洋船超过了40条,沙船舢板不计。
之前,户部对松江府人丁预期是在100万以上,但松江府率先完成了普查丁口,丁口超过了250万。
真正的江海之通津,东南之都会。
这完全超出了大明朝堂对松江府的预期,松江府作为开海的桥头堡,人口虹吸效应是极为明显的,人口仍在汇聚。
发展,可以掩盖大多数问题,发展可以缓解大多数的矛盾。
人地矛盾尖锐的松江府,在开海之后,人地矛盾就不在那么重要了,无论是去什么工坊做工都能讨到饭吃,再不济也能给朝廷打灰,松江府仍处于快速发展的阶段,各种榷场、酒库、军隘、官署、儒塾、佛宫、仙馆、贾肆、勾栏,都在兴建。
京城的普查丁口还没做完,松江府就做完了,这不是京官不忠诚,而是松江府做在了前面,作为动辄试点新政的地方,松江府早在开海之初,就对往来人丁进行了详细的登记,这也要得益于松江第一世家孙氏的积极配合。
孙克弘并不想当水师的磨刀石,领着松江远洋商行的他,太清楚水师的实力了,那是什么名门望族能硬碰硬的战力?只有没见过水师的才不会畏惧水师,所以孙氏始终保持恭顺。
当初倒徐阶,孙克弘帮帮场子是为了泄私愤,私愤泄完了,跟朝廷翻脸,孙克弘实在是缺乏勇气。
孙家明面上诗书礼乐簪缨之家,但他们家也是大明最大的画舫生意拥有者,画舫生意甚至做到了长崎去,画舫不算是作恶吗?那些船上的女子,是孙家敛财的工具,就朱翊钧所知,恩客玩起劲了,把人扔进海里的都有,人死了,赔点银子就行。
同样松江巡抚申时行汇报了游龙号和飞云号的修建进度,一切都在超过计划的速度进行。
汪道昆和申时行低估了大明皇帝那二百万银砸进来的效果,没有钱真的寸步难行,有了钱真的顺畅无比,根据目前的进度,有望提前一年,也就是万历十年年末,游龙号就可以正式完成海航,在渤海湾解冻后,行至天津卫供陛下阅视水师仪仗。
松江镇总兵首里伯陈璘不止一次提出过一个问题,富国强兵乃是新政的主要脉络,京营振武,陛下天天都能看到,水师振武,陛下从来未曾亲眼目睹,这不公平,就他们京营忠君体国,水师就是白吃俸禄?
所以游龙号至天津卫,大明水师请命部分舰队一同前来,请陛下阅视水师威武。
朱翊钧已经准奏,礼部也拟好了章程,有祖宗成法可以照搬,抄作业自然快,永乐七年六月初七,成祖文皇帝阅视水师仪仗,照着当时的礼部左侍郎胡濙拟定礼礼仪就是。
朱翊镠始终觉得皇帝的日子不好过,尤其是皇兄这样的,磨坊的驴看见了都得叫一声大哥。
政务是相当鼓噪且无聊的,都是人心鬼蜮的尔虞我诈,看多了甚至怀疑人性里究竟有没有善,很多事情不能随心所欲,因为随心所欲的结果就是政令无法得到贯彻,任何事都要多想几遍,但凡是想少了,都有可能造成不可忽视的问题。
三月九日,朱翊镠的大婚开始了,李太后对朱翊镠极为宠爱,除了仪仗没有用皇帝仪仗外,大婚的场面,丝毫不落于皇帝大婚,但是李太后看着那一排十二个万国美人叫她母亲,也是脸色极为难看,阴沉的能滴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