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之后,王崇古正好看到徐璠进门,高启愚被拒之门外,高启愚那失落的模样,连王崇古和王谦这样的坏人,都有点于心不忍了。
“都说一个徒弟半个儿,这个高启愚拜到宜城伯门下也好多年了,怎么就如此狠心呢?”王谦打了个冷战,张居正是真的无情,这年头,拜师大抵就是认了个爹,而收徒,几乎等同认了个儿子,在朝为官,一辈子见爹的次数都没有见恩师的次数多。
高启愚立了天大的功劳回到了京师,依旧没有得到恩师的认可。
王崇古看着高启愚离开落寞的背影,无奈的说道:“高启愚办的事儿,张居正不能见他,见了他,陛下怎么想?百官又要攻讦张居正了,他只能这么做。”
王谦倒不是很认同的说道:“陛下其实不在意的,肯让高启愚继续为官,其实已经是格外恩典了,高启愚可是僭越之罪。”
“僭越之罪,谦儿啊,我怀疑伱在指桑骂槐说你老爹啊。”王崇古眉头一皱,总觉得不对劲儿,立刻闻出了这句话到底在说什么,这个带孝子,根本就是在阴阳怪气他老爹!
“这可是父亲自己说的。”王谦眉头一挑,乐呵呵的说道。
“借你环首刀用一用!”王崇古确认之后,打算借车夫的刀,来个当街杀子。
这日子没得过了!
张居正不能见高启愚,张居正的政治继承人陛下,他的张党是交给陛下的,而高启愚的行为,是完全违逆这一路线的,所以高启愚不死是皇帝法外开恩,给了张居正这个面子,师生情谊已断。
朱翊钧真的不介意,这人心隔肚皮,国朝不宁的时候,都有自己的想法,张居正就是再厉害还能管得住手下所有的人?
可张居正十分的在意,时至今日,仍不见高启愚。
朱翊钧人在文华殿,翻动着手中的奏疏,一边翻动,一边抬头看着两位户部堂上官,大司徒阁老王国光,户部尚书张学颜,这两位都颇为期盼的看着大明皇帝。
“国帑这一下子掏出七百万银,要跟朕一起投资开海事儿吗?”朱翊钧看完了奏疏,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王国光和张学颜觐见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给陛下送钱,而且一送就是七百万银。
这七百万银,绝对不是个小数目,等同于十四个先帝陵寝,是不影响国朝度支的一笔额外的、富余的、拿出来投资的银子,现在朝廷真的阔绰了。
清丈还田,的确是能够缓解大明财政压力。
王国光俯首说道:“陛下圣明,就是这个意思,跟着陛下赚点钱,钱在国帑里放着也下不出小银子来,陛下不是说过吗?银子总是流向最不缺银子的地方,陛下不缺银子,所以银子都流向了陛下。”
“国朝可以自己投资,为何要找朕呢?”朱翊钧仍然不确信,内帑和国帑斗了这么些年,内帑问国帑要三十万银,都能撕的你死我活,这下好了,直接拿出了七百万银出来,实在是让朱翊钧有些无法适应。
要知道,王国光可是天下第二抠!
“不对,不对。”朱翊钧一摆手,看着王国光说道:“今天朕才用十二条五桅过洋船,换了万里海塘的种植园,今天下午,这奏疏就到了,感情大司徒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跟着陛下有钱赚。”王国光非常确切地说道,这本奏疏能通过部议,还是大明皇帝个人的信誉坚挺,同时这个赚钱的能力,有目共睹,红毛番就下单了一千六百万银,这是何等恐怖的盈利能力。
一条五桅过洋船造价不过五万银,卖就卖二十万银,这银子哪有这么好赚的!
“唯利是图!”朱翊钧看着奏疏,思考了片刻说道:“大司徒,你不老实,你在转移话题,朕问你,你为什么要找朕呢?国朝也可以自己去南衙投资啊。”
第三百一十七章跟着陛下有钱赚(第2/2页)
王国光也十分坦率的说道:“陛下,这七百万银真的朝廷去投资,怕是一厘钱都收不回来,这到时候就是追欠,也没地方追欠去,现在还开海了,这帮蛀虫吃了之后,逃之夭夭,去哪儿追欠去?”
“还是通过陛下的好,陛下的钱,追欠起来方便。”
朱翊钧能说什么?帝制的先进性?
拿朝廷的钱是贪墨,拿陛下的钱是造反,贪墨还需要查办,造反只需要平叛抄家就是了,所以,王国光宁愿给把陛下,让陛下以个人的名义投资,他也不肯通过朝廷的条条块块去分这笔钱,这笔钱被人给侵占了,坐失之罪,他王国光要背负这个罪名的。
朱翊钧理清楚了王国光的思路之后,看着王国光,指了指自己说道:“朕怎么感觉被大司徒给利用呢?”
“臣惶恐。”王国光只是惶恐,他没有否认,他就是这么想的,利用皇帝赚钱。
朱翊钧拍了拍桌子,满是笑意的说道:“你惶恐,你一点都不惶恐,欺天了!”
他拿起了大印,盖在了王国光的奏疏上,却没把奏疏还给王国光,而是让冯保去了内阁,这笔银子可不是王崇古那笔银子,需要有投资契约的,朱翊钧承诺年化4的利息给国帑兑付。
王崇古那一千万两,朱翊钧给不给,给多少,那都看皇帝的意思,没有明确规定分红的比例和利息,完全看朱翊钧的良心,而国帑的这笔钱,则是个固定的利息。
4看起来不多,可是户部可以不停的追加投资,而且,如果国朝有战事,皇帝就要想办法把本金还给国帑,维持国朝运转。
如果朱翊钧不给呢?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国失大信,人心启疑罢了。
“对于万里海塘的种植园,大司徒有什么想法吗?”朱翊钧询问着自己生意合伙人,现在,王国光代表国帑是以生意合伙人的身份,在讨论经营问题。
“朕比较顾虑,这些种植园,大明百姓们不肯前往,占据了统治阶层的主体人口的绝对数量不够多,朕担心这些种植园,无法长治久安,更加明确的说,大明百姓故土难离,恐怕种植园之事,做不成。”朱翊钧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王国光看着陛下,而后思虑了片刻,选择了实话实说:“陛下,多虑了,咱大明,只缺生计,不缺人丁,桃吐山上挖白土的汉人比俘虏还要多,这也是侯于赵、周良寅在大宁卫、会宁卫、彰武等地屯田,能够屯的出来的原因。”
“只缺生计,不缺人?”朱翊钧疑惑的重复了一遍。
王国光叹了口气说道:“陛下,天下困于兼并。”
“朕明白了。”朱翊钧思索了片刻,听懂了王国光的意思,故土难离,其实说的是活得下去的人,活不下去的时候,总要以活下去为第一目标,天下困于兼并,失地的农户数不胜数,出海就成了一个选择。
朱翊钧深居九重,哪怕是已经用了所有手段去了解生民苦楚,但思考问题的时候,还会有一些自以为是,出海在当下,仍然是一个风险极大的行当,出海的人几乎都是活不下去,才去海上讨生活,他这个认知是没有问题的,他只是低估了生民苦楚的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