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张居正本人,又眦睚必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私德不修,是个坏人。
这是臣子?这分明就是摄政王!
张居正不该死,谁该死?
他高拱就打算敲掉司礼监,就被赶回了老家,两次都差点做了替罪羊,所有人都要他死,凭什么!他张居正不死?!
王崇古看着高拱,面色复杂的说道:“这件事,我倒是能解释一二,上一次陛下在文化殿议事,有一件棘手的事儿,首辅次辅阁老廷臣,都没有太好的办法,陛下说了句:得庸相百,不若得救时之相一也。”
“哈哈哈!”
王崇古想了想,忽然释然的笑了。
多!大!点!事!
别的方面当然可以批评张居正,但是能力上,不如张居正就不如张居正呗,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天下也就陛下能跟张居正掰掰手腕走几招了,张居正是臣子,天然劣势,往往还斗不过陛下。
“是孔府的事儿吗?”张居正询问道。
“是的。”王崇古点头说道。
张居正听闻,立刻摇头说道:“那陛下太看得起我了,我对孔府也是束手无策,这事只能陛下来,臣子做不到的。”
孔府的案子越查越是心惊,闹得朝臣们都不知道如何定性,实在是孔府做的太过分了。
拜谒孔庙,入门前,需要买门者以入,就是要给钱,不给钱不让进,你是儒生也得掏钱,而且价格不菲,一个人就要三两银子,是为了修缮孔庙所收,大人小孩都收钱,怀里抱着的孩子,要沾圣人的气息,还要加钱。
天下士人心目中的圣地,到地方先给钱才能拜,孔圣人的庙,都是铜臭味。
孔圣人提倡有教无类,孔家庙则是没钱别进门。
刚入瓮城,就会看到一个楼阁,而后上面有个牌额,上面写着‘梁山伯和祝英台读书处’,梁山伯和祝英台的爱情故事发生在浙江,结果孔庙里居然有这么一个地方,实在是令人啼笑皆非,之所以设立这么一个牌额,是为了收银子。
没错,求美好的姻缘,孔庙也能求,价位各有不同,一百一十一两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之类的,孔圣人的业务广泛,连姻缘都管。
过了瓮城,就是仪门,打眼望去,就是一个孔子手植的桧树,这棵桧树,孔府的人说是孔子手植,已经有了灵性,是千年桧树君。
在晋怀帝永嘉三年而枯,那之后便是永嘉之乱、衣冠南渡,到了隋末唐初,千年桧树君枯木逢春,活了!
到了唐高宗乾封三年,这树君又枯萎了,这一睡就是三百七十四年,就是宋仁宗年间了。
这棵树贼有趣,到了南宋建立的时候,枯萎了,到了元世祖三十一年,再次枯木逢春!这树君有灵,到了元末又枯萎了,这一次枯萎的时间短,到了洪武二十二年,再次枯木逢春,蓊郁繁盛了起来。
孔府为什么要讲这么一个数千年树君的故事呢?
自然是为了:孔氏子孙恒视其枯荣,以占卜世运焉。
既然这棵树这么神奇,那自然可以卜吉凶了,任何到了孔子手植桧树树下之人,可以买枯叶焚之卜吉凶,喝下可以获得树君的赐福。
千年的桧树君有灵性?孔夫子知道自己,怕是能从棺材里跳出来,打死这帮不肖子孙,要知道,孔夫子对于鬼神精怪之说,态度就只有一个,子不语怪力乱神,就是不讨论,结果他的庙前,摆着一个桧树君,夫子气不气不知道,倒是儒生们给气坏了。
过树君之后,就是杏坛亭,上面有个石碑,写着杏坛二字,孔子聚徒授业讲学之处,杏坛二字,是党怀英写的。
这个党怀英何许人也?
党怀英和辛弃疾都是山东人,师出同门,少同舍而居就学,可是两个人完全不同,辛弃疾后来去了南方,成为了大宋的臣子,而党怀英是金国的大儒。
世人已经鲜有人知道党怀英了,但是对于辛弃疾却是如雷贯耳,对辛弃疾的怀才不遇扼腕痛惜。
金人的臣子大儒书写的杏坛二字,堂而皇之的在孔庙里摆着,而且还收费,可以求仕途一路畅通,可谓是讽刺至极。
这件事最离谱的就在于,明孝宗曾经赐给孔府一幅字,就两个字,杏坛,但是孔府不用明孝宗的字刻碑,就是要用党怀英的字。
金军南下的时候,曾经把孔庙全部捣毁,庙宇、书籍付之一炬,俱为灰烬,这孔府不用孝宗的字,居然用金国大臣写的字,这并不离谱,因为孔府有规矩。
孔府的规矩:庙中凡明朝封号,俱弃之不用,孔家人曰:江西张,道士气;凤阳朱,暴发人家,小家气。
所以,哪怕是对孔府最好最好的明孝宗赐下的字,孔府也是绝对不会用的,因为暴发户赐下的字,用了有辱千年世家的斯文。
可是,烧毁了孔府的金人大儒赐下的字,就不有辱斯文了吗?
一样待遇的还有明仁宗赐下的丈高的风磨铜赑屃,龙生九子,赑屃行六,专门负责驼碑,孔庙的赑屃是元世祖赐的。
到了万历年间,仁宗赐的风磨铜赑屃,还在草堆里落灰,元世祖忽必烈赐的赑屃还在驼碑。
到这里就结束了吗?没有。
正殿上,孔子和十哲的塑像,都带冕旒,冕旒就是垂在皇帝面前那十二条珠玉,天子十二硫,亲王九、郡王五,嘉靖年间,孔子被嘉靖皇帝褫夺了王爵,所以孔庙是不能用冕旒的,这是僭越。
可孔子和十哲,仍用冕旒。
孔子可以商量,毕竟孔子的文宣王由来已久,道爷又比较混账,褫夺之事,大家打个哈哈就过去了,可是这十哲也用冕旒,算是怎么回事!
孔子最重礼,而孔庙最是无礼。
孔家人可以杀,可是孔夫子的庙怎么办?就成了问题。
本章中,所有孔府细节都来自于明末张岱的《陶庵梦忆》卷二第一篇《孔庙桧》,若要为孔府正名,可以找张岱辩经。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