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纲,是宋徽宗在税赋之外为了聚敛,以庆贺皇帝寿辰为由,搞出的把戏。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很快下面的人都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本来北宋末年各种矛盾就极为激烈,上至皇帝,下至百官的生辰纲,就变成了烈火烹油,轰然爆裂起来。
“陛下缇帅求见。”一个小黄门匆匆跑了进来。
“宣。”
缇帅挎着绣春刀到殿前卸掉兵刃后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面色凝重的见礼道:“陛下,宿净散人进京了。”
“嗯?宿净散人,是王仙姑那个首席大弟子兼床伴的家伙吗?”朱翊钧面色一变,惊讶无比的问道。
“就是他。”赵梦佑俯首说道。
“来的好,朕没去找他们,他们反倒是找上门来了。”朱翊钧拍桌而起。
朱翊钧不让地方官员送礼,但还是有一群人打算给皇帝送份大礼,贱儒复古派代表,王仙姑的首席大弟,宿净散人,悄悄来到了京师。
宿净散人入京第二天就被缇骑所察觉,因为临近皇帝大婚,京师开始戒严,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暗地里对入京的人都会详细盘查。
奏闻北镇抚司的人正好是王次辅的儿子王谦王收买,王谦的收卖大法仍在发力。
“现在要抓人吗?”缇帅赵梦佑询问陛下的旨意,这贱儒太猖狂了,居然把打手再次派到了京城来!这是骑在缇骑的脸上输出。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急,跟他们耍耍。”朱翊钧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帮打手入京,必然有人配合,这个宿净散人,送上门来的饵儿!”
“遣人盯着点。”
“王谦的人,贴身盯着。”赵梦佑说这件事的时候,略显一些无奈,人家王谦的活动经费实在是太特么的充足了。
贴身盯着和严密监视毕竟不同,得到的情报也有差别,王谦从宿净散人出发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宿净散人在行动,一直到这家伙入京都严密掌控他的行踪,一入京就直接举报到了北镇抚司衙门。
宿净散人什么时候,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和谁在联系,王谦都一清二楚。
王谦现在有恭顺之心还为朝廷办事,如果王谦不再恭顺,如何是好?这是缇帅必须要关注的问题。
次日,王谦就通过父亲王崇古上了一道奏疏,送到了皇帝的御前,王谦邀请缇帅赵梦祐前往燕兴楼看个热闹,这个热闹关于宿净散人,宿净散人要在京师聚众讲学,这需要京师有人配合,目前王谦还不知道是谁在配合宿净,皇帝若是想凑这个热闹,可以亲眼看看。
王谦也说明了自己为何要上这道奏疏,因为有诬告的嫌疑,现在的信息源极为单一,如果缇帅赵梦祐一起旁听,这事就稳妥了。
“朕打算亲自去看看热闹。”朱翊钧打算亲自去看看这个宿净散人,不得不承认,若非朱翊钧有那么一点政治天赋,面临突发的情况,带着缇骑救护张居正,打破了君臣猜疑链的建立,恐怕会出现大麻烦,这个宿净散人,是个眼光毒辣,下手果决之徒。
“陛下,臣以为还是让缇帅去吧。”张宏在一旁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智者不陷于覆巢之中,作为皇帝张宏不喜欢皇帝涉险。
“尽其道而死者,正命也,桎梏死者,非正命也。”冯保引用了孟子一句话,做完自己想做的所有事儿而死的人是正命,局限于世俗、局限于他人评价,最后没有把自己想做的事做完,不是正命,而是非命。
成语死于非命,就是来源于此。
朱翊钧知道张宏和冯保在担心什么,笑着说道:“大明是朕的大明,京师是朕的京师,燕兴楼更是皇庄,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为何不能去?这个宿净散人,朕又有何惧哉?”
“这家伙,挺邪性的。”冯保说明白了自己的担心,从江湖传言上来看,这个宿净散人实在是太邪门了,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可以在刀尖上行走,可以在水中火中畅通无阻,这是何等恐怖邪祟?
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在缇骑抓拿宿净散人之前,还是不要轻易见面为好。
“他要是真的有什么神通,还需要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来,这可是天子脚下,他就不怕自己死于非命吗?朕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朕的戚家腰刀未尝不利!”朱翊钧仍然坚持,他不怕这种邪祟,更不信什么神通。
如果宿净散人真的会降头术,那朱翊钧就掌握了下头术,他擅长物理给人下头。
得益于孔夫子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大明朝廷的奏疏里,除了天人感应这种糟粕之外,群臣很少能用谶纬来威胁皇权,朱翊钧压根就不信这一套,他要亲自会一会,如果宿净散人真的掌握了什么神通,正好送到解刳院里解刳研究一下。
道爷求道大半生,临到了都未曾羽化登仙,这种能人异士,必须请到解刳院里,雅座伺候,然后烧给道爷,也尝其毕生所愿。
正月十五上元节,这可是个好日子,京师四处都是灯会庙会,街上的人摩肩擦踵,西班牙驻大明特使黎牙实,带着他的妻子和孩子在街上,见识着大明的繁华。
顺天府现在人口已经恢复到两百万人以上,而京城就超过了百万,到了节日,整个京师就会拥挤不堪。
黎牙实很喜欢这种拥挤,这便是人间,这里是人间君王管理的人间,黎牙实得到了皇帝陛下的祝福和庇佑,那他的神就管不到他违背了当初终身不娶的诺言,神真的要处罚,得先跟人间君王碰一碰,宗教裁判所也无法到大明来执法,否则得先跟大明军碰一碰。
违诺者黎牙实的妻子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是泰西梅迪纳西多尼亚家族的女儿,名叫安娜,是棕红色的头发,带着一儿一女投奔黎牙实,在路上,女儿死于水土不服引发的痢疾,只有儿子活了下来,安娜之所以要逃跑,是因为她的丈夫是尼德兰地区的叛军,走投无路,只好远走他方,找到了黎牙实。
朱翊钧对黎牙实的这段婚姻并不看好,给别人养儿子这种事,大明的教训很多,就是不知道泰西是不是也是如此。
现在的黎牙实很幸福,他拉着妻子,妻子拉着五岁的儿子,欣赏着大明的繁华,他今天在燕兴楼预订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打算一家三口度过结婚后的第一个上元节。
黎牙实察觉到了一点异常,从皇宫西安门到燕兴楼不远处民舍的楼那条御道,实在是安静的有些过分了,那条街是御街,平日里是禁止任何车驾通行,可是从除夕开始,大明皇帝解除了宵禁,那条街所有人都可以通行,今天却不能走了。
而在另外一个厢房里,一个美妇缠在一个印堂窄小,略显阴鸷的男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