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选秀女,民间的反应呈现两种完全不同的风力舆论,皇帝还未大婚,一共就选三个,这是选的皇帝枕边人,那自然是趋之若鹜;但皇帝若是选宫女,一次四百人,甚至闹出寡妇嫁人的笑话来,比如正统十三年,明英宗朱祁镇选宫人四百,传到了南衙就变成了四千,一时间,整个南衙的寡妇、娼妓都在嫁人。
这次是选的妃嫔,礼部郎中张程在初选的过程中,大量受贿,导致呈送皇宫的秀女,全都是歪瓜裂枣,这皇帝大婚,就成了笑话。
马自强请皇帝降罪,他将这件事交给了张程,最后办成了这个模样,甚至把两宫太后都给惊动了,太后直接传了懿旨入礼部,言辞十分严厉。
而这次礼部郎中张程,也在都察院革罢永不叙用的名录之上,也是礼部在京察中,唯一一个永不叙用之人。
如果王夭灼的模样是十分的话,那这批秀女的模样,就只有两分到三分,只有极少数能达到七分左右。
这批秀女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长得丑还行贿,按照大明选秀女的基本法,这就不符合道德要求和规范,所以要全部重来。
“太宰,这件事交给万太宰办吧,马尚书也别跪着了,免礼吧。”朱翊钧没有降罪马自强,而是换了个人办差,换的正是万士和。
这比杀了马自强还难受!
万士和是前礼部尚书,这不就是说他马自强远不如万士和吗?这也是让马自强最为难受的地方,他的确不如万士和。
“臣遵旨。”万士和没有许诺,作为一个大明谄媚臣子,这点谄媚的活儿都干不好,那就不必要干了。
朱翊钧之所以不降罪马自强,其实这件事真的不怪马自强,万历五年是会试、殿试,为了科举,马自强忙的脚打后脑勺,缓过神来的时候,马自强才发现了事情不对,都察院才掌握了张程受贿的具体情况。
所以,马自强真的不是能力不够,也不是没有恭顺之心,只是太忙。
让不合适的人担任部门的主事,这也算是一个官僚制度发展到最后的一种必然,只有这样,经年老吏们,才能充分保证自己的权力。
吕调阳继续主持着廷议之事。
松江府造船厂五桅过洋船一年造船到了十二艘之多,龙江、松江、月港造船厂三桅夹板舰一年可以造一百三十余艘,限制大明造船厂造船的是工匠数量,也是原料,木料要用于造船,伐木取薪和造船就有了原料上的冲突,加大对安南、占城、老挝、暹罗、缅甸等地的木料采购就成了迫在眉睫之事。
江西蝗灾造成的危害正在逐渐弥合,但是已经变成了凌云翼模样的潘季驯再也回不来了,动辄坐罪问斩,成了潘季驯奏疏的主基调,杀人不一定解决问题,但是一定能解决弄出问题的人。
福建东渡鸡笼岛的人越来越多,鸡笼这个大岛的开发已经提上了日程,有耕地,有河流,有山林,这些都是大明朝急切需要的,所以经过澎湖巡检司东渡鸡笼岛就成了一条稳定的航线。
户部员外郎王用汲上奏,弹劾吏部尚书万士和,铨天下百官,任人唯亲。
这个王用汲隆庆二年中了进士,那年,他已经四十岁,王用汲也就比张居正小四岁,可张居正是正一品的太傅,超品的宜城伯,而王用汲是六品的员外郎,也就是常人所言的员外。
员外这个词就是定员外增置,额定之外,是郎中的佐贰官。
“这王员外弹劾的这几件事,没有一件是对的,他是今岁六月入京为员外郎吧,官位较低,知之不详,甚至不甚了解这吏部铨选,连职官书屏下的底册都不太清楚,所言之事,多为捕风捉影、管窥蠡测之事。”朱翊钧在王员外的奏疏上画了个叉。
这本奏疏之所以拿到廷议上来,是因为王用汲弹劾万士和这个吏部尚书任人唯亲,有言张居正之过的嫌疑,所以让皇帝判断下,他到底有没有指桑骂槐。
王用汲还真的没有指桑骂槐,因为他对吏部的运作还不了解,根本不知道吏部之前主事的实际上是张居正,而不是万士和,这种刚刚入京的外官,入京之后一个月,都会上这么一本奏疏,邀名待时的投机之举。
这些外官之所以要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博誉一时,获得一个不畏强权的美名,这样就能混个清流的美名,通常都会寻找六部明公和阁臣为目标。
这都是惯例了,六部明公和阁臣早就挨骂挨到麻木了,多数都懒得理会,王用汲弹劾万士和,就是挑了个软柿子,这朝里六部,除了郭朝宾,看似只有万士和最好欺负。
“既然不了解,让这个王用汲到吏部来吧,大司徒以为呢?”万士和其实一点都不好欺负,他直接选择了眦睚必报,直接问户部要王用汲到自己的治下来,让这个贱儒知道一下花儿为何这样红。
实在是最近一批外官都拿万士和当软柿子捏,万士和也要抖擞一下,耍一耍官威,能混到六部明公这个地位的,哪个是好惹的?
有什么样的君王,就有什么样的臣子。
“那就让他去吏部吧。”王国光选择了放人,其实很简单,张居正走后,廷臣的威严受到了挑战,之前攻讦张居正的风力舆论,受限于言先生之过者斩的金口玉言,开始向下转移,而且弹劾的风力舆论越来越多。
这廷臣的威严,自然由廷臣守护。
朱翊钧一言不发,他的选择是,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
廷议之后,朱翊钧开始了每日的讲筵,把小潞王给叫了进来上课,先考校了昨日的课业,而后开始了今日的授课,最后留下了作业,算是结束了今天的讲筵。
朱翊镠的午膳不在慈宁宫,而是在文华殿,跟小皇帝一起吃,主要是讲筵结束就到了用膳的时间。
“约束你极为严格,但是这孤儿寡母坐江山,本就不易,你怨就怨吧。”朱翊钧用了午膳,总觉得朱翊镠最近这眼神不对劲儿,他本以为朱翊镠在怨他管得宽,管得多,这个年纪的孩子,大抵都有叛逆期。
“哥,我不怨哥的约束。”朱翊镠放下了手,眉头紧蹙的说道:“母亲总是将包子馅儿留给我,把包子皮吃下,我其实不愿意跟母亲一起吃饭。”
朱翊钧和朱翊镠是亲兄弟,但是两个人对李太后的叫法并不相同,朱翊钧喊娘亲,朱翊镠喊母亲。
因为朱翊钧要继承皇位,所以朱翊钧要喊隆庆皇帝的正宫皇后陈太后为母亲,这其实算是过继,在法理关系上,陈太后才是朱翊钧的亲娘,算是为了遵循祖宗成法的一种折中之法。
当然实际上,亲娘就是亲娘,陈太后很少管朱翊钧的事儿,多数时候,都选择相信。
朱翊镠面色极其复杂,甚至带着几分怜悯的说道:“其实我不羡慕哥,哥这个皇帝做的委实是辛苦了。”
朱翊镠想到那些歪瓜裂枣的画像,就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礼部这帮大臣真的是什么钱也敢伸手,这给皇帝找媳妇,也敢找那种模样,委实是让朱翊镠胆战心惊,李太后在慈宁宫,发的火,差点把屋顶的琉璃瓦给掀了。
李太后对朝中大臣非常敌视,这可不是冯保嚼舌头根就能嚼出来的,还是大明朝臣们一次又一次的表现,让李太后对朝中大臣的刻板印象逐渐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