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成化年间,孙忠的儿子孙继宗把持重新组建的京营,甚至把印子钱放到了京营,成化十年,兵科给事中章镒阴阳怪气的说:勋戚之家,通同市井之人举放债负京营,以坑害军卒,明宪宗大怒,严厉申斥外戚掌军权的孙继宗,夺了孙继宗的军权。
第四种盈利手段是包揽钱粮,揽纳内库布花、珠宝采购等项,比如武清伯李伟就在隆庆年间,揽纳旧京营布花,因为太薄,军士大哗,隆庆皇帝下严旨令武清伯不得再揽纳,到了万历四年,武清伯再请揽纳,被李太后好一顿训斥。
第五种则是西山开煤,第六种则是贩盐。
西山开煤事正在进行,而贩盐这件事也是大明盐法败坏的原因之一。
张居正大抵从过往的经验中,寻找到了六种谋取暴利的方式,而且分析了这六种买卖的共同点。
第一就是共同点外戚从不亲自出面,而是交给家人和奴仆,一旦出事,外戚就会跑到皇帝这里哭,说都是招揽的佣奴,假借家中的名义,不知此事,请皇帝宽宥,碍于亲戚的情面,只能宽宥,形成了一套固定的玩法。
张居正在说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还专门表扬了定国公徐文壁体陛下振奋之意,上次国子监放印子钱的事儿,徐文壁的理由是有奸猾假托,而后也就不再做这个买卖了,到了这西山煤局筹建,也是把自己家的窑井拿了出来,坐等分红。
窑井买卖是违制的,西山因为皇陵的缘故开窑卖煤,凿山卖石,立厂烧灰,打坯取土,有伤风水,有开窑、凿山之禁,如果皇帝真的下定了决心要办,到时候没收也是白没收。
第二个共同点,就是托庇皇权,不肯纳税,亏损国课,外戚涉足皆为朝廷明令禁止,往来商货,经过税务,全不投税,包揽代纳商户商税,国课大亏。
在大明不纳税是绝对不行的!
外戚丢人到了什么地步?
为了争利,在弘治九年九月,长宁伯周彧与寿宁侯张鹤龄,两家外戚为了一车煤薪,在天子脚下,京辇之下,闹市之中,大打出手,被都察院总宪屠滽等上言弹劾,询问孝宗皇帝不管一管吗!
言:长宁伯周彧、寿宁侯张鹤龄两家以琐事忿争,聚众竞斗,喧传都邑,上彻宸居,盖因平日争夺巿利已蓄忿心,一有所触遂成讎敌,失戚里之观瞻,损朝廷之威重,皇上闻之,宁不有动于中乎?
明孝宗真的没有动。
一个是太皇太后周氏的二弟,一个是自己老婆的弟弟,明孝宗只能让有司据实以闻,有司倒是打了报告,但是明孝宗一直拖着没办,不了了之。
朱翊钧握着手中的奏疏,眉头紧皱,等待着事情的进展。
最先回禀的是赵梦祐。
“陛下,找到纵火之人,此人为长宁伯周彧的曾孙,名叫周世臣,嘉靖年间外戚除爵,长宁伯家中降袭为锦衣卫指挥,到了周世臣这一辈儿,连指挥都不能承袭,平素里游手好闲,有人许了他大价钱,周世臣本就怀忿,火场取其吊坠玉饰一件,而后追索。”赵梦祐详细的汇报了自己的工作。
确定纵火犯周世臣,也不是仅仅凭借一枚遗留起火处的玉饰,也有邻居作证,其人当夜鬼鬼祟祟离开,也有其在油铺买了很多油,更有其在赌庄欠下的巨款。
“将其逮了,细细盘问。”朱翊钧神情一振奋,缇骑办事果然得力,仅仅用了两天的功夫,就把人给找了出来,朱翊钧看完了卷宗,犯罪动机明确,犯罪证据构成了完整的证据链,人证书证物证,铁证如山。
赵梦祐眉头紧蹙的说道:“臣带缇骑赶到时,周世臣已经死了,说是有盗贼闯入,杀周世臣后遁走,臣赶到时,正好碰到了周世臣的侍女荷花和临街屠户卢锦,屠户卢锦被抓时藏在床底,说是畏惧官兵,故此躲藏。”
第二百一十六章元辅可怕,还是陛下可怕?这是一个问题(第2/2页)
“臣晚到半日,还请陛下责罚。”
周世臣的死,更加印证了他就是纵火案的凶手,缇骑的紧密追查,给知道消息的幕后黑手有很大的压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人灭口。
“你这查案的速度已经是神速了,只不过对方心狠手辣而已。”朱翊钧才不会觉得赵梦祐办事不力,这纵火案能用两天时间把案犯找出来,这已经可以称之为神探了,而且是那种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神探。
朱翊钧对赵梦祐的办事能力非常认可,只能说藏在暗处的牛鬼蛇神,的确狠辣。
“谢陛下宽宥。”赵梦祐的压力也很大,煤市口大火,死伤众多,影响极为恶劣,为了追索凶手,六百缇骑已经尽出,四处寻找线索,利用各种方式,终于锁定了凶手,可案犯还是被杀了。
“缇帅如何看待此事?”朱翊钧询问道。
“必然有人指使周世臣,臣在其家中发现大量银锭,多数都是倭银,周世臣的死,一刀毙命,绝对是歹人所为。”赵梦祐十分肯定的说道,周世臣是个失去了爵位承袭的普通人家,而且嗜赌成性,很难接触到倭银这种东西,谁给的倭银,查出来就找到了真凶。
能够确信是倭银,是因为北镇抚司衙门有一手查探银路的法子,这倭银多硫磺,有股味儿,而且发黄发黑,这就很容易缩小稽查范围了。
“继续追查,只要有动作就会有线索,继续追查便是。”朱翊钧笑着说道。
在赵梦祐持续发力的时候,案件又发生了变化,负责督办周世臣被杀一案的刑部右侍郎翁大立,奏闻,说周世臣的丫鬟荷花和屠户卢锦通好已久,可能是合谋,杀死了周世臣,为的就是周世臣的家产。
朱翊钧则不停的拍着手中的奏疏。
赵梦祐在面呈的时候,就已经说了周世臣死的很利索,有人敲门、周世臣开门、一刀入心肺,立即毙命,种种特点都显示,绝对是恶贯满盈的大恶之徒所为,屠户卢锦没有那个胆量,更没有那个技术。
杀猪和杀人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心理负担也完全不同。
翁大立的说辞,在道理上也说得通,通好合谋杀人也比较常见,而且侍女和屠户的确通好。
赵梦祐则完全不认可刑部的破案方向,选择追缉凶手,很快一个名叫朱国成的案犯就走入了赵梦祐的视线里,在确定了此人已经逃窜之后,立刻派出了缇骑追击而去。
朱国成,是一个化名,诨号朱老大,本就是案犯,山东响马出身,手中有几条人命官司,朝廷追缉数年,朱国成这次入京一共带了三个手下,赵梦祐先擒获其中一人,而后顺藤摸瓜,就将朱国成抓捕归案。
在赵梦祐快速办案的时候,王崇古也根据儿子的建议,在不断的囤积煤炸,偶尔放一点煤,试探下市场的行情,万历四年十二月十七日,王崇古在售卖了十二万斤煤炸后,立刻察觉到了价格已经涨到了顶点。
“父亲这就要收网了吗?不再等等了吗?”王谦看父亲满脸的轻松询问进展。
王崇古哼着小曲,听闻儿子闻讯,便笑着说道:“是啊,再不收网,陛下就要把咱们给收网了。”
“百姓的煤炸已经消耗殆尽,不能再等了,而且今日放出的煤炸,有一万多斤,卖给了散客,证明有些人已经吃撑了,完全吃不下了,明日,就是他们放煤的日子,也是朝廷放煤的日子。”
“安心把窑井交给陛下,陛下办事公道,还能短了他的分红不成?都是亲戚,非要闹得这么难堪。”
王谦摇头说道:“其实这个人啊,大抵是以为这是元辅的新政,故此对抗,没想到是陛下的意思,还以为可以像之前两百年一样,以皇亲国戚脱罪,陛下狠起来,怕是连外祖父武清伯李伟都要杀。”
王谦不觉得自己对付张四维有错,张四维已经威胁到老王家的项上人头了。
王谦这股狠劲儿,完全是学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