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本来不想撕破脸,更不想攻击张翰,张翰举荐了王崇古,张居正就要搞张翰,这不是做事,是排除异己,所以他只是要骂一顿,张翰好好做事就是,朝中廷臣大多数都通过了王希元糊名之法,三位党魁都同意了,张翰不同意。
元辅拿着手中奏疏念道;“王希元奏禀曰:山东佥事郭良被劾,而拟调广东;广西佥事霍与瑕考察不及而复江西;胡正恩选桂阳县丞、司马祚选建阳县丞、朱炳选浦城县丞,科臣韩楫、部臣刘渤、已是公论之不容,考察之不免也就罢了,何以定太常少卿之缺?”
“啊,这…”朱翊钧看着张居正,这个元辅的弹药太过于充足了,看看这一长串的名单吧!
朱翊钧看着张翰,笑着问道:“张尚书啊,是王希元诬告于你吗?”
“是,还是不是呢?”张翰呆愣的说道,他还以为就一两个人名,结果人家张居正早就把他查了个底儿掉!他做的那些事儿,全都被张居正给看到了。
朱翊钧一听险些给气笑了,嗤笑一声问道:“朕问你呢,伱问朕?你做没做,有没有贿政姑息之弊,你自己清楚,朕哪里清楚?”
张翰抬起了头看向了王崇古,想让王崇古说句公道话,结果王崇古一扭头,一言不发,张翰又看向了葛守礼,葛守礼眼观鼻鼻观心似那老僧入定了一般,权当不知道,该装糊涂的时候,就得装糊涂。
张翰看向了礼部尚书万士和,希望万士和能帮忙说句话。
万士和想了想俯首说道:“陛下,臣以为这个糊名的法子好,这个底册不能在吏部,否则这底册在吏部这草榜填名,就只是个过场,臣以为这个底册,呈送入京之后,也别送六科廊、文渊阁、司礼监了,直接送到文华殿,就放在这张职官书屏前。”
万士和指着那十五页的大职官书屏,十分郑重说道:“就放在这儿,加个盒子上个锁,陛下啊,众目睽睽,这么多廷臣看着,司礼监的大珰看着,陛下看着,到时候,草榜公布了,再请把陛下圣旨,再开底册不迟。”
“万尚书,这底册锁的钥匙归谁保管啊?”朱翊钧听闻看着万士和平静问道。
万士和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是归陛下保管啊!就是臣说的,开底册之时,再请陛下圣旨开底册。”
“陛下啊,这盒子上要贴上封条,吏部尚书、元辅和司礼监都要齐缝印绶。”
若是这盒子被人动了,吏部、元辅、司礼监都是那个人的党羽了,那大明也就该亡了,皇帝明天被人换了都没人知道。
朱翊钧一愣,他承认他对万士和是存在一些偏见的,他还以为这个锁的钥匙万士和要自己揣兜里,争名夺利不稀奇,权力这东西,谁会嫌少?夺一点权柄是一点权柄。
“大宗伯,想得周到。”朱翊钧听闻之后,对万士和的提议做出了肯定,也第一次对万士和的工作做出了表扬。
“臣惭愧,陛下谬赞。”万士和终究是松了口气,他这个礼部尚书终于被叫大宗伯,而不是万尚书了。
万士和看向了张翰,平静的问道:“张尚书,以为我这个主意如何?”
万士和帮张翰,也就只能帮到这里了,张翰再说不同意,那真的是谁都救不了他了。
张翰沉默了许久,跪在地上说道:“臣恳请致仕归乡。”
“准了,先生举荐一人任事。”朱翊钧也没犹豫,直接准了张翰的致仕,以退为进?那就直接滚蛋,不想干,有的是人干!
大明处处都是回旋镖,权豪缙绅们天天拿这句话苛责小民,朱翊钧也拿这句话苛责大臣,张翰本身当这个铨部的天官,就是张居正和杨博妥协的结果,那现在张翰自己要走,那朱翊钧为何要留?
“陛下,大臣为大明元气之臣,刑部尚书刚刚致仕,工部尚书朱衡刚刚被罢免。大臣任免更张如此频繁,恐引人议论纷纷,伤大明元气。”张居正吐了口浊气,再次俯首为张翰说情。
王崇古已经非常确认了,张居正压根就是在保护朝臣,没有张居正兜底,小皇帝这不留一点情面的做法,皇帝不听话可以换皇帝,可是这个皇帝又在张居正、戚继光、冯保的重重保护之下。
怎么换?跟何心隐一样鼓噪声势?
“先生。”朱翊钧看张居正给张翰说情,就有点不乐意,张居正还是太保守了。
“陛下。”张居正再俯首,陛下还是太激进了。
国朝任人岂是儿戏,刑部、工部、吏部如此频繁的更换主事,那是要出乱子的。
“那就依先生所言。”朱翊钧也无所谓的说道,就这一轮倾轧,张翰拿什么跟张居正斗?反正他现在不亲政,张翰再出问题,那也是张居正兜底。
张居正甩了甩袖子,恭敬的行了个大礼,颇为诚恳的说道:“臣谢陛下隆恩,感激涕零。”
“先生言重了,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朱翊钧赶忙说道。
“谢陛下。”张居正这才站起身来,看着张翰说道:“张尚书,廷议廷臣都同意的事儿,还是不要反对比较好。”
再给脸不要脸,张居正真的翻脸了,张居正这一轮进攻,只是为了糊名之法,不是为了把张翰给撵出去,万士和补了一刀狠的,直接把底册放在了文华殿上,姑息?依阿软熟?吏部就别想了。
张翰见状,只能无奈的说道:“臣遵旨。”
廷议仍在继续,而且说的还是大事,夜不收塘报奏闻,土蛮部蠢蠢欲动,对于去年大明攻克了古勒寨之事,耿耿于怀,准备报复,辽东战事,一触即发。
辽东总兵官李成梁给朝廷上奏说:厉兵秣马,准备再战,等下雪,就能再断其一指。
为什么一定要等下雪,就是怕对方跑了,达不到断其一指的战略企图。
“宁远伯如此有信心吗?”朱翊钧看向了王国光问道:“今年可有欠饷?”
“回禀陛下,并没有欠饷。”王国光红光满面的说道,户部给大明朝官们买丝绸做官服,这是建立在把欠饷都补了之后才做的,三年了,整整三年了,这三年王国光这个户部尚书为了填之前的窟窿,百般周转,今天,终于能堂堂正正的告诉陛下,没有欠饷。
李成梁的信心也来源于此,全饷的大明军,土蛮、建奴,拿什么跟大明军斗!
朱翊钧听闻,满是笑意的说道:“没有就好,自永乐以来,征战恩赏皆出内帑,就给宁远伯下旨吧,打得好重重有赏,打得不好,必然会被责罚。”
廷议结束后,朱翊钧没有直接开始讲筵,而是带着张居正来到了偏殿,偏殿厚重的帷幕拉开了半扇,小皇帝看着站在一台奇怪的乐器旁的人,笑着说道:“皇叔。”
“参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否?”朱载堉赶忙行礼,而旁边的徒弟王夭灼跪在地上行的五拜三叩首的大礼。
王夭灼认为是皇帝为她们家伸张了正义,洗刷了冤屈,所以才如此叩拜,陕州卢氏的恶性是自作孽,地方左参议都忍不了,即便是没有王夭灼,也要被处置。
朱翊钧让王夭灼不用每次都这么一顿猛磕,但王夭灼坚决要行大礼。
“皇叔这个是什么乐器呢?”朱翊钧围绕着这台奇怪的乐器,疑惑的问道。
朱载堉看着面前的乐器,信心十足的说道:“陛下,十二律八相生,七音隔五相生,每均有七调,十二均得八十四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