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帆,是一种将软帆改造为伪硬帆的法子,简而言之,就是将软帆截成一个个的风帆,和硬帆的目的相同。
硬帆可以逆风而行,而软帆却不可以。
隆庆五年,一个名叫查德·盖尔德福德的传教士,在他的笔记里写道:搭乘的帆船总喜欢在晚上进港停泊,而在无风或逆风的时候,就只得在海面上抛锚,随波起伏,它一般不太用桨,所以不能逆风航行。
而硬帆可以用八面风,改良船帆可以减少划船的船员,可以大量增加载重,这是必要的改良。
但是硬帆又不太适合远洋航行,两难如何自解?那就是将大软帆截为小软帆。
王国光摇头说道:“四百料,实在是太少了,没有更大的船吗?”
料,是造一艘船需要用多少木料,一料大约三百多斤,大抵等于两个戚继光,三个半小皇帝的重量。
比如宣德四年规定:自南京至通州,每船100料,收钞100贯,后减为60贯,被称之为料税或者梁头税,钞法不行后,弘治年间废除钞关法,自此大明行商不再设税,只有坐商收税。
这也是弗朗西斯科第一次提条件,说要吨税的缘故,就是大明的梁头税,但是月港行的是抽分法,所有到港货物一体百值抽六,可折银。
到了隆庆年间,料这个单位,便渐渐的演化为了船木料在水中浮力的承载量,用来计算船只大小,冯保展示的第一种夹板舰,包括了舰体、机械、全额人员、给养、淡水、和货物的满排吨位为234吨。
对于泰西而言,这种船已经足够大了,但是对于大明而言,这种船又太小了。
永乐年间造的宝船,最大为五千料,而主要船只为千料左右。
四百料只是小船,对于大明,尤其是朝廷而言,四百料太小了,嘉靖四十年,由郭汝霖督造的去往琉球的封舟,大约有两千料,对于朝廷而言,彰显天威的船只,四百料小船,有点不够看。
冯保点头说道:“有,五桅夹板舰。”
他将第二块红绸布拉开,这艘船是夹板舰的改良版继续介绍道:“这是一种在谋划中的船只,汪道昆也不知道这种船能不能行,他一共有五条桅杆,船长为二十丈,宽为四丈,长宽比为5比1,三根主桅的高度为三丈二尺,每一杆挂着六帆,尾部为三角帆,和艏斜杠下的斜杠三帆,共计21帆面。”
“大约为一千料的大船。”
“如果可以下水,在有信风之下,一日可以走六百里,从广州府到吕宋马尼拉只需要五天,而从吕宋到天津卫也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设计中的五桅夹板舰,进一步的扩大了长宽比的同时,增加了桅杆,改良了风帆,进一步的提高了航速和载重的同时,也满足了朝廷需要更大的船来宣扬国威的需求。
建造一代,设计一代,这就是设计中的一代。
朱翊钧看着嘉靖四十四年的封舟的各项数据,封舟就是朝廷册封琉球国王的船,和冯保说的船大差不差。
大明的封舟,长十五丈、宽二丈九尺七寸、深一丈四尺,五桅杆四硬帆,长宽比为577,一千料(567吨),也就是说松江府打算建的船,比朝廷的封舟还要大,速度还要快,而且还有炮位。
这是一种宣扬国威用的战舰。
大明礼部尚书万士和,看着面前的五桅夹板舰,面色凝重的说道:“这不就是封舟吗?如果用于战船或者商舶,是不是有些僭越啊。”
“确实僭越,所以松江造船厂郭汝霖,才要上奏请命敕造此物。”冯保也肯定了万士和的想法,五桅夹板舰,就是在封舟的基础上改出来的千料大船。
张居正也有些无奈的说道:“形而下践履之实和形而上的礼法产生了冲突。”
朱翊钧看着那个五桅夹板舰,看着张居正说道:“郭汝霖在嘉靖四十年用一年时间督造了封舟,出使琉球封琉球国王,怪不得建海事堂时,先生说要遍访群贤,果然是有道理的。”
就和大明的财税一样,朝廷穷的当裤子,权豪富到纸醉金迷,大明民间也有造船的能人异士,朝廷下达诏令,真的能从民间找到各式各样的人才。
这就是大明,一个潜力无限,却困顿于礼法泥潭之中,不能自拔。
万士和一看这玩意儿和封舟长得那么像,立刻提出了礼法上的质疑,这是他的本职工作。
“那就再建一个更大的封舟,这样一来,不就没有僭越的顾虑了吗?”朱翊钧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五桅夹板舰,有僭越的嫌疑,那么建造一个更大的封舟摆在那里,不就解决了吗?
“啊这…”万士和一愣,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怪,皇帝所言,就非常的合理。
僭越是一个不能逾越的,那么把这个门槛提高一下,皇帝的威严不会被冒犯,而践履之实的迫切需求也能得到满足。
张居正一看万士和被小皇帝一句话给秒了,笑着问道:“那就这么办?”
“那就这么办吧。”万士和思考再三,看向了葛守礼和海瑞,见二人都对这种变通之法没有意见,点头同意了。
鳌山烟火的鳌山一年比一年高,那么万历皇帝的封舟也应该比过去还要大才是。
“这第三件,则是仿造的战船。”冯保并没有过多的介绍这种战船,在松江造船厂的船匠眼里,这种带着樯橹的战船,就是专门为了打仗建造,它有它的缺点,也有优点,还在改良之中。
张居写好了浮票书押,将汪道昆上祥瑞的奏疏,递给了张宏。
王国光看陛下敕谕的事儿廷议结束之后,摸出了一张税票,放在了桌上开口说道:“咱大明朝的第一张税票,是陛下交纳的,正月共计六百两,已经入数入太仓。”
王国光拿出了税票之后,廷臣们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意识到小皇帝不是闹着玩,而是准备一个大套餐,那就没必要在这文华殿上坐着了。
有一个人没意识到,那便是万士和,万士和一直呆愣呆愣的看着那张税票,指着那张税票,看了看张居正,又看了看冯保,再看看台上面色如常的小皇帝,终于肯定了,皇帝缴税了!
万士和还在思考谁在僭越皇权,谁在践踏皇威这种事儿。
张居正开口说道:“陛下敕谕文渊阁,拟北镇抚司设稽税房,专事稽税之事,各省道遣提刑千户为宜,今日廷议第二件事,便是这稽税房。”
“这稽税房,是皇权特许,户部不能稽查的税,缇骑来稽查。”
刑部尚书王之诰立刻开口说道:“那岂不是刑名混乱?各府有推官,各县有县丞,各道有清吏司,这不是重复了吗?”
大明的官场可以分为京官和外官,这算是块块,朝廷一块,地方一块。
大明的官场还有条条,六部、都察院在大明两京一十三省都设有由上到下的条条,比如刑部在京师有户部衙门,在河南道有河南清吏司,在知府衙门有推官,在县有推官主管刑名。
只有理解了条条块块这个基本政治生态,才能进一步理解央地矛盾的复杂,也是一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复杂矛盾。
张居正立刻开口说道:“无论是户部还是刑部,都无侦缉稽查财税职权,所以缇骑的稽税房,和刑部职能并无冲突,掌税千户,只负责稽查税赋之事。”
“就只是稽税,其他不管。”
“如此,我没有什么疑问了。”刑部尚书听闻后,便点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