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成像太差、曝光时间太久的办法,很快被朱载堉放弃,而现在的银版摄像法,正在最后的攻坚之中,用什么洗掉红棕色的未成像碘化银,是朱载堉最近的研究。
“是的,沥青和白蜡的画面过于模糊了,只能用于绘画参考,不过,皇家格物院对面的贡院,有些老学究们,总是骂我们在捣鼓摄魂术,而且要求我们格物院的取景器不能对准他们的贡院,来闹了几次,都被缇骑们赶走了。”朱载堉分享了研发中的坎坷。
“哦,那就让贡院搬走吧,朕给他们找个新地方,钦天监对面的老贡院收拾出来了,让他们回去吧。”朱翊钧面对二选一的选择题,选择了留下格物院。
“啊谢陛下。”朱载堉就是随口分享下,他只是单纯的分享个乐子给陛下,毕竟这些老学究们,叫这玩意儿叫摄魂术,多少有点好玩。
一个凸透镜,一个光圈,一张铜板,镀银,就能把人的魂魄吸进黑箱里这些老学究的想象力总是那么奇怪,不联想到万物无穷之理,反而联想到了光怪陆离。
但陛下还是因为这些老学究的胡说八道,惩戒了他们。
贡院在万历七年起火被烧了,都是文教,朝中大臣们也不愿意花银子重建,就把贡院放在了皇家格物院的对面,结果现在掐起来了,皇帝把这些老学究赶回了老贡院。
老贡院就是收拾了出来,没有重建,天寒地冻,挤一挤也暖和。
“这玩意儿烧银子的,一定很贵吧,皇家格物院需要银子吗”朱翊钧已经很久很久没给格物院银子了,初建成时候给了五十万银,后来朱载堉遮遮掩掩要了一百万银研究往复式蒸汽机,自那之后,朱翊钧再没有给格物院拨款了。
“不用,这都是小玩意儿,用不了多少银子,满打满算花了三千银,陛下,格物院有银五十万,若是大军征伐有缺,可以拿去用,格物院暂时没有花银子的地方。”朱载堉也不是对国事一点都不关心。
朱载堉愿意给京营谱曲,大军开拔,朱载堉来到了北土城给军兵画出征图,他不是对政事一窍不通,他就是懒得付出那个精力,而大明皇帝的纵容,也让他有这个底气对人心鬼蜮不闻不问,二选一陛下选格物院。
朱载堉发现,大明别的衙门,都会上交利润给国帑和内帑,多多少少,连解刳院也会上交部分的利润,卖药的,比卖笑的还要赚钱的多,一个大蟑螂汁(康复新液),都能让解刳院一年赚几十万银,但唯独格物院不用上交利润。
格物院通过授权技术赚钱,比如反射式望远镜、比如蒸汽机、比如各种各样的液压工具,比如各种各样的纺车,虽然赚的不多,但这些年也攒了些钱,皇帝在驰道和开海上下了重注投资,内帑国帑空虚,朱载堉知道后,就打算主动上交一点利润。
“留着给五经博士们花吧,朕这边还有银子。”朱翊钧笑着说道:“五经博士们又不是真的不食人间五谷,不要让五经博士为了散碎银子劳心伤神。”
“臣遵旨。”朱载堉不太清楚国帑、内帑的情况,他就是告诉陛下这里有,要用的话直接说。
“画好了,给朕也看看。”朱翊钧指了指画卷,笑着说道,朱载堉对这幅画非常用心,连朱翊钧面前这台取景器都是专门打造的大光圈取景器。
“恭送陛下。”
马上就要过年,皇帝陛下非常非常忙,下了北大营的五凤楼,就要见军兵家属;要到皇极门接见外官、耆老、百姓;还要到皇家理工学院见理工博士;十王城见宗亲;到西山煤局接见工匠;到南海子见海防巡检、墩台远侯的亲眷;过年前的最后一天,还要去朝阳门外的养济院看望官舍里的孩子,下午要接见百官贺岁。
这些都是庶务之外的工作,除此之外,大明的年终审计也已经完成,皇帝也要对一些账目进行亲自查问,以及年后要对考成法进行张榜,京城百官的考成是文渊阁进行,而皇帝也要对廷臣们进行考成,这些都是要张榜公示,自然要皇帝亲自过目。
朱翊镠说皇帝这位置,明君挨骂、昏君也挨骂,做个昏君还苦不堪言,活活被欺负,做个明君忙的跟磨坊里的驴一样,是真的一点都没说错。
朱翊镠可以享受权利,而不履行义务,他哥替他忙了。
朱载堉看着皇帝的背影,叹了口气,十三年了,陛下拢共就休息了八个月,还是南巡跟妖魔鬼怪斗法,现在陛下热情似火,可是时日一长,这种热情,又能维持多久呢克终之难的阴影在与日俱增。
朱载堉、朱翊镠这些天生贵人,并不能特别理解朱翊钧的勤政,这些事情,在朱翊钧看来,并不是负担,相反,他乐在其中。
一直到除夕夜,朱翊钧坐在了通和宫内,等待着百官来拜年贺岁。
“李如松带着的骑营到辽阳了吗”朱翊钧坐定之后,询问大明军走到哪里了。
“昨日已经到了广宁,今天一定能到辽阳,驰道的积雪已经清理干净了,陛下安心,宁远侯亲自到广宁接的骑营,陛下,李如松和宁远侯,已经十二年没有一起过年了。”冯保提醒着陛下,为了李如松进步,为了防止朝廷有什么古怪的想法,李成梁不让李如松过年回家。
十二年,年年如此,这是十三年来,父子在家第一次团聚。
“卿不负朕,朕不负卿。”朱翊钧颇为肯定的说道。
对于李成梁而言,这也是相互成立的,张居正开始还政后,大明皇帝振武的动作,比张居正还要大,朝廷没有任何对不起李成梁的地方,已经有军阀化倾向的辽东,李如松作为李成梁的长子,还能爬到现在这种高位,领骑营这种精锐,就是皇恩浩荡,继续军阀化,便是人神共弃了。
彼此给了彼此机会,让事情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宣大臣觐见吧。”朱翊钧坐直了身子,接见朝官贺岁。
在朱翊钧接见大臣的时候,辽东也沉浸在欢度春节的气氛之中,在年前,下了一场大雪,瑞雪兆丰年,明年又是个丰收年。
“哎呀,老赵啊,你说,陛下啥时候才在辽东清丈地亩和收田赋呢”李成梁对着老伙计侯于赵满脸笑容的问道,今年辽东大丰收,百姓过年锅里都有肉,就是过年。
为了支援辽东垦荒,大明皇帝免了辽东的皇粮,这个政策不是辽东独有的,比如甘肃是永免皇粮,辽东这边没有说永远免皇粮,但这么多年了,陛下也不说收。
“我可听说,可是你硬顶着陛下,不让收的啊。”侯于赵眉头一皱,猛的站起来说道:“朝中这些贱儒!”
侯于赵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本来没当回事儿,但现在一想到要入朝作战的大环境,立刻反应了过来,有人要趁着这个机会,拿下李成梁,套儿已经设好了!
人言可以杀人,这些不经意间的流言,只要广泛流传之后,这一仗打的再漂亮,他李成梁也落不到好去,人云亦云,三人成虎,指不定这辽东军兵还以为李大帅有什么想法,趁着有抗倭大事,敢跟皇帝讨价还价。
“艹!我在京师就该拿大嘴巴抽这些贱儒的!”李成梁也反应过来了,他虎目圆睁,拍桌而起,立刻说道:“宋经略,备车,我要回京!连夜就回,老赵,你看好辽东,谁敢大舌头胡说,就拔了他的舌头!”
“你们这些读书人,好生歹毒!”
李成梁又不能跟儿子一起过年了。
一条无头无尾的流言蜚语,就能把李成梁逼到这种地步,这些读书人读的那些书,全读到这种阴谋诡计上了。
“老李,稍安勿躁,坐,不是大事,陛下向来料敌从宽,要不不会问你,是否要到朝鲜镇守了。”侯于赵思索了片刻,反倒是觉得陛下那边不会有什么芥蒂,坐下继续喝茶,把两只手都穿在了袖子里。
“咦呀,陛下厉害啊陛下!卧槽,陛下连这都想到了。”李成梁忽然想起来回辽东前,陛下问的话,反应过来了。
陛下的料敌从宽是全方位的,连贱儒都包括在内的料敌从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