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陛下,谁能为难他李佑恭?张居正都不行,张居正带着内阁只能说两句,陛下若想保他,轻而易举。
“算了,陛下说,让咱家到地方,不要滋扰地方,咱家带回宫里的每一厘银子,都是用陛下的信誉换来的。”李佑恭最终还是不打算这么干,虽然富得流油,虽然名正言顺,但有旨意。
李佑恭走了两步,忽然看到了前面过来了一队鲜花锦簇的车驾,这些车驾有点眼熟,看了半天,李佑恭确信,这都是皇庄出品,而且是新出的液压减震系列的高端货,一辆车从五百两银子到五千两银子不等。
这个系列叫云撵,象征着神仙乘坐的车辆,出自《魏书·崔广传》。
一分价钱一分货,皇庄的刀法极为精准,每一辆车都是不同规格,比如车窗玻璃的透明度,车驾的钢材、减震筒的簧钢等等。
皇宫不是没有奢侈品,但大多数都放在了皇庄里扑卖换成了银子。
“一二三…十二辆车。”李佑恭简单一数,最顶配的豪华车驾,居然高达十二辆,光是车就六万银,再加上拉车的马匹,都是清一色的骏马,那价格就没数了。
“哪家豪门公子出行?”李佑恭有些疑惑的问道。
阎士选颇为感慨的说道:“这十二辆车都是松江府花魁们的车。”
“花魁们这么有钱?”李佑恭都惊呆了,大明松江府的确非常富有,可是已经富到了,花魁都能买的起这等昂贵之物了吗?
阎士选五味杂陈的说道:“不是,这从何说起呢?简而言之,就是在斗富,其实是从倭国传来的劣俗,不过倭国弹丸小国,长崎就是再富,能斗出什么花样来?这等劣俗传入了大明之后,变本加厉了起来,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李佑恭详细了解了一番,才知道了倭国斗富之风,这怪徐璠和孙克毅,他们发宝钞,并没有滥发,让倭国的钱荒得到了缓解,短期内刺激了经济,这倭国几个港口附近,就富了起来,就出现了这种奇怪的斗富竞奢的文化。
倭国有着十分浓郁的花魁文化,这是可以媲美朝鲜高丽姬的产业链。
这些花魁出门,有六君子。
一个是本命君,本命君就是日后从良要嫁去的人家,一定要找到一个地位崇高的本命君,剩下的五个君子就好办了,这些本命君要么是名田主大名的直系,要么是朝廷公卿之后。
有了本命君,出门六君子,就可以开始寻找了。
第一个找的就是持君子,其实就是头号备胎,本命君一旦舍弃了这些花魁,持君子并不能上位,因为持君子就只是骑驴找驴的那个备胎,只有花魁实在找不到本命的时候,才会给持君子机会。
持君子之下,就是幕君子,这个幕君子,就完全不考量家室了,要长得帅,要孔武有力,负责帮助花魁们,搞定一切生活里的烦恼,而幕君子并不能当入幕之宾,这幕的意思,就只是可以到花魁的闺房里,解决生活琐事。
幕君子也是花魁们之间争斗的工具人,我的幕君子比你的高,比你的强壮,就更胜一筹。
本命君、持君子、幕君子之外,还有三个君子,这三个君子,主要是富商巨贾之家的子弟,足君子负责跑腿儿,驮君子负责提供出行的车辆,观君子则主要是负责附庸风雅,提供要唱的诗词歌赋。
本命君、持君子、幕君子、足君子、驼君子和观君子,为六本木花冠君,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就是贡君子,就是专门负责上贡,这人就多了,这些贡君子,就是花魁出行们的钱包,他们负责提供花魁一切的开支,但是想见花魁一面都是难上加难。
这些贡君子不见得有钱,但一定愿意为花魁倾尽所有,而花魁们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这些贡君子。
贡君子不在六君子序列之中,因为舔狗不上桌。
这些乱七八糟的君子里,只有本命君能够一亲芳泽,偶尔本命君会召花魁入府弹唱一番。
“疯了吗?”李佑恭听完之后,目瞪口呆,他恨不得立刻请出朱程理学来!这不是胡闹吗?
阎士选重重的吐了口浊气说道:“松江府斗富竞奢蔚然成风,这倭国这套荒诞不经的路数,传到了大明,这些势要豪右的膏粱子弟们,趋之如骛,立刻竞相效仿,学倭国搞起了松江花魁榜,上榜十二人,以十二月为花名,其实也不是对花魁多倾慕,就是为了显得自己富有。”
踏踏踏!脚步声传来,李佑恭看向了街道的尽头,面色凝重,有很多人,正在跑向霞飞街。
海龙帮找阎士选报仇来了吗?
随行的番子和缇骑们,手伸向了手铳,眼神四处打量,寻找着待会接战的有利地形,一个轻装简从的缇骑,一个助跑翻过了墙,消失在了人海之中,这个缇骑是墩台远侯,现在出去传信儿。
打起来,只要挺半刻钟,衙役就到了,挺三个时辰,水师锐卒就到了。
一群家丁打扮的人,手里操持着拳头粗的长木棒,冲进了霞飞街,也不打人,也不抢劫,直冲向了花魁车队,里面一个四人抬的轿子快速从李佑恭等人面前经过。
李佑恭都准备好了要作战了,结果家丁们看都没看他一眼。
“曲道成!好伱个龟孙!给老子爬过来!”轿子里走下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手里拄着一个拐杖,精神看起来很不好,眼里都是血丝,愤怒无比的嘶吼着。
“这是?”李佑恭这才意识到不是冲自己来的。
阎士选还真的认识这个人,他简明扼要的说道:“曲家的老爷子曲鹤行,就是曲家湾那个曲家,原来县衙都是人家的地,后来曲鹤行把地契送到了县衙,算是松江府数得上号的大户人家了,仅次于松江孙氏了,家里光是二桅船就三百多条,三桅船八十多条,去年买了两艘五桅过洋船。”
“曲鹤行是曲道成的爷爷。”
李佑恭简单的理了下其中的关系,愣愣的说道:“不是,那曲鹤行骂他孙子是龟孙,那他是什么?”
“气急了有点口不择言。”阎士选笑着说道:“曲鹤行就是那种老顽固,脾气也差,海禁时候,就下海讨生活了。”
一个眼眶深陷的男子,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但看这气色,有点命不久矣,还不如曲鹤行好。
“爷爷!你要做什么!我就是出来玩。”曲道成大声的问道。
曲鹤行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闭着眼睛,大手一挥说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给我打!打死了衙门问起来算我的!”
“爷爷,你就我这一个孙子啊!”曲道成吓傻了,他毫不怀疑,他爷爷真的要打死他!
曲鹤行能带着曲家在开海事中,啃下这么大一块肉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自然说到做到。
“没事,你爹还有三个私生子,就是再丢人现眼,也没你这么丢人的!给我打!”曲鹤行从旁边家丁手里,夺过了拳头粗的木棒,就打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