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卢阀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我当然是明白的。”
陆玉璋此刻一改先前的惶恐神态,表情从容淡然,伸手扶起桌上翻倒的茶具,拿出一张丝帛慢慢擦拭着桌上的水渍。
“但泉老你也好好想想,绣月刚才虽然口口声声说这件事跟思义少爷无关。但如果真的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话,思义少爷会让她出面请你来奉化吗?”
“陆玉璋,想泼脏水之前,你最好把自己的脑子放清楚一点。你觉得卢家的少爷会缺你这点脏钱?可笑至极!”卢泉轻蔑道。
“是真是假,泉老你现在问问绣月不就知道了?不过我想你心中现在应该已经有了答案,毕竟卢阀虽然不缺钱,可现在的卢阀是卢宁老爷的,而不是他卢思义的。”
陆玉璋轻声道:“这些年因为有苏策的存在,倭区锦衣卫对伤残人员的抚恤和家眷的待遇上十分大方,待遇甚至好到连我这个四品参议看了都不禁艳羡。目前生活在辽东境的锦衣卫及其家眷虽然只有不到五百人,但积少成多,涓流成海,这笔钱的数量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庞大的多。”
“那又如何?如果思义少爷真的参与其中,那老爷自然会出手处理。但在此之间,伱们陆家”
卢泉猛然转头,脸上杀机毕现,狞声道:“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陆玉璋哑然失笑:“果然是宰相门房可当七品官,泉老张口闭口便要让一座二等门阀土崩瓦解,全家死绝。这番魄力当真是让人敬佩。”
“你是觉得卢家没有这个能力?”
“卢家当然有,这一点我从不会怀疑。可是泉老,俗话说的好,这狗急了尚且会跳墙,陆家要是真被逼到了走投无路的那天,或许会做出割开血管抹卢阀一身脏的事情,虽然伤不了身,可是会伤脸面啊。”
陆玉璋笑道:“而且为了一件只是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真值得卢阀如果兴师动众吗?”
“李钧虽然离开了倭区,可现如今依旧是下落不明,就算他真的胆大妄为到敢返回帝国本土,也不一定就会来辽东。即便来了辽东,也不一定会发现这些事情。”
陆玉璋缓缓道:“我今天找泉老你,不过是想为了陆家和卢少爷增添一份保障罢了。”
“说得倒是轻巧。”卢泉冷哼一声:“你陆家杀了那么多锦衣卫家眷,这个尾巴怎么可能抹的干净?只要随便查一查,立马就会漏的干干净净!”
“被发现了也没关系,届时只要泉老你出面以卢家外务总管的名义与对方交涉,无论那位独行武序是要钱还是要命,陆家都可以加倍偿还,只要保住陆家拥有官位的几个人就行。为了息事宁人,陆家已经准备好了付出惨痛代价的准备。”
陆玉璋顿了顿,接着补充道:“这也是思义少爷的意思。”
“但这不是卢阀家主的意思!”
卢泉冷声道:“那个人如今的身份和处境有多敏感,就不用我多跟你说了吧?就算抛开这些不谈,一个能够拳杀序三,而且无家无业的亡命徒,这种麻烦谁愿意去沾染?”
“序三也要分是走的哪条路,走了有多远。巴都不过是一个靠着那颗械心才勉强踩在了序三的门槛上,六韬集团派他去倭区,明显就是在敷衍庙堂上的那些老爷们。而且即便是如此,巴都也是在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不占的情况下,蠢笨到和对方正面硬碰,这才会被对方杀死。但卢家在辽东却正好相反,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只要对方敢现身,恐怕都不必动用门阀私兵,光靠着各城的戍卫就能将对方活活淹没。”
“还有一点,泉老你恐怕说错了,他现在可不是无家无业的孤家寡人。”
陆玉璋话锋一转,眯着眼笑道:“毕竟倭区锦衣卫可不全是辽东籍啊,你说对吗?”
卢泉回身看着对方安坐在椅中的背影,蓦然感到一股森森寒意。
他原本不理解为什么堂堂卢阀的公子会娶一位只是二等门阀出身,而且在基因潜力方面的表现也并不算特别优秀的女人。
但现在看来,卢思义恐怕早就被陆家用利益捆绑在了一起,要想分离开来,必然是伤筋动骨的凄惨下场。
“妹弱如鸡犬,兄狠如虎狼。”
卢泉脑海里猛然跳出这句话。
“我只是卢阀的一个家奴,我帮不了你。”
卢泉按下心头繁杂的思绪,虽然依旧是在拒绝,但语气已经没有刚才的强硬:“不过我可以不把这件事告诉老爷,就当我今日没有来过奉化。”
“可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一切,不管你是说还是不说,你觉得卢少爷会放过你吗?”
陆玉璋站起身来,看着脸色一片阴冷的卢泉说道:“你在卢阀呆了这么多年,应该知道门阀子弟之间的竞争有多激烈,不单单是要跟活着的人争。就算只是一株独苗,也要跟还未降世的人斗。”
“如果卢少爷身上沾染了污点,那他可就有被随时取代的风险。只要巡抚他老人家愿意,随时可以再用自己基因培育一具躯体,从宗庙祠堂里选一位在族谱中记载品行端正的卢氏子弟的脑组织切片放进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再得到一个更加言听计从的子嗣,卢阀的家业一样有人能够继承。”
“你知不知道我在晋升序四之后,干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陆玉璋脸上露出一个畅快无比的笑意:“我把陆家祠堂里储存的所有脑组织切片全部从牌位里抽出来喂了狗,一片都不剩!”
“泉老,我知道你对巡抚大人十分忠心,但你也要应该为自己考虑考虑。如果卢少爷他出事了,第一个不会放过的人肯定就是你。就算他来不及收拾你,那新的卢少爷如果知道了前任的死法,你觉得他还会选择信任你吗?这卢家的掌舵人迟早都会换,你现在可以为了一颗忠肝义胆抛弃性命前途,可你的子女们怎么办?他们可脱离不了卢家啊。”
陆玉璋看着卢泉的双眼,笑着说道:“可如果你愿意帮我们这个小忙,即便是不出事,卢少爷也会记住你这份情,以后等他上位,这卢阀内务总管的位置难道还会有其他的人选?就算最后还是出了事,这个东西也足够你找一家最顶级的农序企业和道观留下种子和意识,换躯重生,远走他乡,享受荣华富贵。”
一张金属卡片塞进卢泉手中,冰冷坚硬的触感让他浑身汗毛瞬间直立。
卢泉将目光从和陆玉璋的对视中抽离,看向下方,指缝间露出的金光耀的他不禁眯起了眼睛。
“我一会还有公务要忙,就不打扰泉老您了。等过段时间一切回归正常之后,我再请您去陆家做客,到时候还有重礼答谢。”
陆玉璋说罢,便不再理会处于天人交战之中的卢泉,迈步出了这间包厢。
不过他并没有直接离开金马待诏,而是通过轿梯一路直达位于顶层的客房。在金马待诏这种挥金如土的奢遮场所,陆玉璋有一间长期的专属房间。
踩着廊道松软的地毯,陆玉璋一只手揉着自己隐隐发疼的眉心,一只手慢慢解开腰间镶缀着青玉的腰带。
行至到那间属于自己的房门前之时,腰带已经被陆玉璋缠在了右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