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凤庭低喝一声,率先冲出掩体,一头扎进街对面的巷道之中。
巷道幽长逼仄,已经冰冷的尸体倒在粘稠的血泊之中。
步履踩过,发出啪啪的声响,抽离之时带出根根分明的血丝,如同是亡魂在劝阻挽留着前行之人。
耳边回响的枪声已经有了衰弱的趋势,这表明存活的锦衣卫已经越来越少。
钱凤庭心中的焦虑烧得他嘴唇发干,奔袭的脚步越发急促。
转过一处巷口,一道寒光直冲面门而来。
钱凤庭似乎早有预料,在寒光及身的瞬间仰身滑步,刀光贴着他的鼻尖一掠而过。钱凤庭拧腰转身,拔起早已经上膛的枪口,顶向偷袭的黑影。
砰!
刺目的枪火在黑暗的环境中不断明灭,明暗交错的光线之中,狰狞的面容亮起又暗去,猖狂的笑意始终萦绕不散,愤怒和嗜血的视线彼此碰撞,猩红的血水喷洒飘扬。
落空的子弹无力的冲上高空,一记势大力沉鞭腿扫在钱凤庭的肩头,身形不受控制趔趄后退。尚未站稳,身后又有利器破空,呼啸袭至。
噗呲!
一把匕首深深刺入腰眼,钱凤庭却浑然不觉,悍勇无比的强行拧转身体,枪口顶住对方的下颌,扳机一扣到底。
枪焰照亮一双惊恐的眼眸,炽热的子弹下一刻便破颅而出。陷入近身肉搏之中的钱凤庭毅然选择丢弃枪身粗重的虎贲,探手拔出背在身后的绣春刀,电光火石之间挥刀连续劈翻数人。
又是一声利器没入血肉的瘆人声响,钱凤庭挽臂夹住已经嵌入身体之中的刀刃,在对方弃刀后退之前,抬脚踹断对方的小腿骨,错步绕至身后,手中沾满鲜血的锋刃贴在这名变节的锦衣卫的喉咙之前。
“唔”
钱凤庭呛出一口鲜血,刺骨的剧痛终于在此刻抓住机会席卷而上,却还是没能将这位往日一贯温文尔雅的老书生掀翻在地。
“居然能在这种环境里碰上你,真是太巧了,你说对吗,钱副千户。”
跟随钱凤庭行动的锦衣卫已经全部沦为冰冷的尸体,一名身形挺拔的男人站在血泊之中,口中发出一阵戏谑的笑声。
赫然正是钱凤庭准备带人实施斩首的目标,松江城百户鹿羽!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没弄明白,你说倭区锦衣卫上千号人,苏策为什么要让你和鬼王达两个老废物来坐副千户的位置?”
“就因为伱们足够忠诚?还是因为你们窝囊到没有野心?”
鹿羽抖腕震刀,对钱凤庭刀下跪地的下属视若无睹,踏着横流的血水步步逼近:“既然都端着锦衣卫这碗刀口舔血的饭,那就要看谁的刀快,谁的拳硬。恩义公平只是狗屁,利益好处才是我们这群帝国流徒真正想要的东西,苏策他真是老眼昏花了!”
刺啦
刀口一寸寸割断颈骨,那名锦衣卫叛徒浑身颤栗不止,双手奋力扒拉着按在自己头顶的手掌,眼中的惊恐绝望逐渐被弥漫的死寂取代。
咚。
无首的尸体扑倒在地,像是一个装满液体的倾倒的瓶子,鲜血从颈部的伤口中泊泊流出。
抛出的断首落在鹿羽脚前,却被他轻描淡写的踢开。
“凭你一个到老都不过只是序五,甚至快要跌落序六的货色,也想来斩我的首?”
原来不止是下面的户所早有变节的迹象,就连刚才跟随自己的锦衣卫中竟也有对方的人。
我这个副千户,还真是废物啊。
钱凤庭笑容苦涩,一张覆满血痂的脸上尽是落寞和愧疚。
“千户,老钱对不起你,我先走一步了!”
心中的自语落地的瞬间,钱凤庭脸上的神情猛然变得狰狞,扬手掷出长刀,脚尖挑起掉落在地上的虎贲。
噗呲!
掌心刚刚传来枪械冰冷的触感,一截刀身便已经没入自己的胸口,抽干了钱凤庭浑身的力气,头颅无力垂下,抵着对方的肩头。
“唔”
一口口鲜血不断呕出,喷洒在鹿羽的衣衫上。
“知道吗?我早就想杀了你们。你只是第一个,接下来是鬼王达,然后是李钧,最后是苏策。我要亲眼看着你们一个个死去。”
鹿羽的瞳孔深处泛着金光的光芒,右手缓慢转动着刀柄,专注的聆听着钢铁在血肉中搅动的声音。
“知道为什么吗?”
淋漓的血水从破出后背的刀刃上不断流下,钱凤庭双手抓着鹿羽的衣领,涣散的眼眸死死盯着对方。
“因为你们死了,我就能活的很好,很好啊!哈哈哈哈哈”
鹿羽放声大笑,松开刀柄,抬手推开钱凤庭。
就在这时,他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嘶鸣。
口中的笑声戛然而止,鹿羽蓦然抬头。
在他错愕的目光中,一头巨大无比的鲸鱼从宛如深海的夜幕中无声无息的跃出,腹部的甲片渐次打开,一个个细小的黑影如雨落下。
而发出那道嘶鸣声的东西,赫然正是一枚直奔此处的炮弹!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