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林泰来一样闭门不出的人,还有许国、王锡爵、王家屏三位大学士。
在这种强度的弹劾下,他们根本不可能还上班,只能全部按惯例交了辞呈,然后做出在家待罪的样子。
于是内阁就只剩下申首辅一个人了,所有的麻烦都要他一个人扛。
此时此刻,他格外想念自己的同僚们,哪怕是已经渐行渐远的许二、总是唱反调的王四也不例外。
对于那些弹劾其他阁老的奏疏,成为独相的申首辅又不敢擅专,只能全部送给皇帝亲裁,每天都有一大堆。
万历皇帝也快被这种乱糟糟的局面逼疯了,尤其是大臣和言官上疏时,总是会连带说起国本问题。
毕竟要说这个局面的源头,还是因为国本问题。
今天上午,万历皇帝才从郑贵妃身上爬起来,就看到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抱着一大叠章本,在殿门外等候了。
万历皇帝忍不住对张诚抱怨说:“近来只见议论纷纷,以正为邪,以邪为正,互相颠倒!
一本论的还未及览,又有一本辩的,使朕应接不暇,到晚上也看不完!
朕如今张灯后看字,不甚分明,如何能一一遍览?”
张诚也无奈的回应说:“正值多事之春,过去就好了。”
万历皇帝犹自不满的说:“更可气的是,如此多论疏,竟没有真正为朕分忧,完全帮着朕说话的!”
大实话不好说出来,张诚只能用沉默来应付。
经过历代皇帝的挥霍,你们老朱家的政治信誉和皇权神圣性还能剩多少?
远的有英宗皇帝杀于谦,近的有世宗皇帝大礼议胡搞,更近的还有陛下你清算张居正。
时至今日,现在的大臣们,谁还敢押上全部身家性命,一心一意的站皇帝这边?
像林泰来、申时行那种,能相对保持中立,就已经很不错了。
上面这些话说出来就要掉脑袋,张诚也只能烂在肚子里。
于是万历皇帝又发密札询问申首辅,应该怎么办。
申首辅回复密奏说:“欲平定朝堂,请先平定内阁;欲平定内阁,请先平定林泰来;欲平定林泰来,请先咨询有司。”
而后万历皇帝便下诏,命吏部、兵部、都察院会审,给宫内逞凶、殴伤内监、霸凌国戚、轻慢君上的林泰来判刑!
一般来说,最高等级的审判是三司会审,三司指的是都察院、刑部、大理寺。
林泰来这次却是吏部、兵部、都察院,比三司会审规格还高。
又次日,吏部堂官、文选司,兵部堂官、武选司,都察院的都御史齐齐列席,汇聚在吏部大堂。
但吏部天官杨巍、左都御史吴时来这些申首辅党羽都挺奇怪,因为他们没有收到任何来自申首辅的招呼。
也不知道首辅心里怎么想的,竟然完全不闻不问。
在家闭门不出的林泰来也被提了过来,站在月台上接受审判。
大约是廷杖受伤养得大好了,此刻林泰来精神焕发、神采奕奕。
他看了看堂内的官员,热情的打着招呼:“哟!陈郎中你也在啊,前几日多谢你的抗疏!”
吏部文选司郎中陈有年为官多年,几起几落,但没有过这么恶心的时候。
近年来,不知多少同道坏在了林泰来手里,但这次皇上传旨重罚林泰来,自己却要为林泰来抗疏,阻拦皇上重罚林泰来!
陈有年只能冷笑嘲讽说:“你的伤势痊愈真快。”
林泰来打了个“哈哈”说:“药好,药好!毕竟我们林府多年来积累了丰富治伤经验,药物也越发的精良了。”
主持人吏部天官杨巍开口说:“闲言碎语不要讲了!开始正题吧!”
吏部左侍郎赵志皋说:“罪名不必讨论了,皇上旨意说得很明白,可商榷的也就是判罚而已。
面对九天雷霆,罢官削籍还算是精神磨砺,唯有这充军最为折损士气,最为不可。
若如林泰来这般浑身杖伤、体质虚弱之人,充军之后往往十不存一二,岂是保全士气之法?又如何向士林交待?
所以我认为罢官削籍,勒令返乡即可,充军就不必了。”
杨天官说:“如果只是罢官削籍,等于轻拿轻放,皇上必定不准!
我等在此审判,也要考虑如何让皇上接受,不然只是浪费时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