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沟林场的黑风山的山腰上,有一块土台,在土台上筑有一爿“卍”字形地堡,这就是被胡子们称作“得胜坑”的地方。其实,那是贺延年的匪巢。
黑风山的对面是老鹰岭,呈w形状,像一只展翅翱翔的雄鹰,故被当地人形象地称为老鹰岭。
黑风山与老鹰岭之间夹着一条沟,叫东沟。
东沟不是沟,而是一条河谷,春夏水流湍急,秋冬逐渐干涸。
东沟是热河通往奉天的捷径。但由于山高路险,又是羊肠小路,只有马匹或徒步者才可以通行。
“得胜坑”的匪首贺延年,他是个军人出身的胡子。三年前他召集郭松龄的残兵准备逃往热河,途经黑风口时,遭到当地土匪“刘一刀”的阻截。
刘一刀扬言,要提着他的脑袋到张作霖那里去邀赏。
当时,张作霖开价500块大洋悬赏贺延年的项上人头,足以让土匪竞折腰了。
面对刘一刀的威胁,贺延年没有退缩,而是设计将刘一刀诱出“地窝堡”,另派一支9人的轻骑兵,连夜奇袭了刘一刀的老巢,抢占了他的“地窝堡”。
贺延年生擒刘一刀,将他斩首示众,吓得黑风山的土匪纷纷拜倒在他脚下。
贺延年将“地窝堡”改名为“得胜坑”,竖起了“忠义堂”的旗帜,成了东沟一带的新霸主。
经过三年的改造,“得胜坑”已修成了以“忠义堂”为中心,向四周辐射的“卍”字形坑道。整个“得胜坑”战壕四通八达,暗堡首尾相顾,形成了固若金汤,易守难攻的堡垒。
站在黑风山的奶头岗,张莺莺俯瞰“得胜坑”,被“卍”字形坑道震住了,她慨叹道:“贺延年不愧是‘穿山甲’,真乃名至实归!”
自从贺延年见到张莺莺胸佩金佛,便对她尊敬有加,又听说她曾经是张宗昌的九姨太,更是以礼相待。
因此,张莺莺变成了“忠义堂”的座上客,这让“四梁八柱”嫉妒不已。
是日,正值“得胜坑”的祭祖日。
所谓祭祖,即祭祀本行的祖先,以昭示本行信奉的神灵、信物、规矩以及信条。
“得胜坑”信奉的祖师爷是武圣关羽,因此在祭台上设供一尊关公的铜塑像,背面衬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忠义”二字,前面祭以“牺牲”-一只肥硕的猪头,周围摆着苹果、蟠桃、梨,还有几坛盛满高粱酒的陶瓷罐,旁边放一摞上等貂皮。
祭台前是半人高的三足铜鼎,里面插着香烛,烟熏火燎。
“忠义堂”中间并排支起六口铁锅,锅里加满了猪油,粗粗的捻子烧得“吱吱”作响,火苗闪烁。
高台两侧的松明子灯发出“噼啪”的爆豆子声,分外耀眼,使整个大厅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猪油和松明子的味道。
祭祀活动由“粮台”周永禄主持,他杀了一只锦鸡,将血溅在酒缸里,再每人盛上一碗鸡血酒。
之后,由大当家的发号施令:“一祭天!”他伸出中指蘸着酒往天上弹,众儿郎学着他的样子做了。
“二祭地!”大当家的将酒泼在地上,众儿郎也将酒洒在地上。
周永禄又给众儿郎的碗里盛上酒。
“三祭关公!”大当家的跪在地上,双手捧着碗,举过头顶,众儿郎一起下跪,高举着碗。
“关老爷高高在上!今儿我‘得胜坑’开香堂拜祭关老爷,祈求关老爷保佑我‘得胜坑’局红光亮,山寨兴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大当家的朗声唱喏。
众儿郎随声附和:“局红光亮,山寨兴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大当家的起身面向众儿郎,铿锵道:“‘忠义’二字是关老爷的祖训!我‘得胜坑’以‘忠’字立山,靠‘义’字结盟,若有不忠不义者,三刀六洞,格杀勿论!”
众儿郎异口同声:“‘忠’字立山,‘义’字结盟,不忠不义,格杀勿论!”
“好,愿兄弟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兄弟为我,我为兄弟!”大当家的与众儿郎把酒同饮。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兄弟为我,我为兄弟!”众儿郎齐声高呼。
祭祀活动结束后,众儿郎开始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划拳猜码,插诨打科,好不热闹。
“花舌子”朱仪借着酒劲,晃晃悠悠地来到张莺莺面前。
瞧那花舌子朱仪,脸大、嘴大、眼大、鼻子大,用肥头大耳来概括他,恰恰如其分。只见他头戴狗皮帽子,竖起一对毛耳朵,脚穿靰鞡鞋,反穿皮袄,捂捂喳喳,行了套江湖礼仪,引来众儿郎拭目以待。他抱拳道:“天上打摆子,地下跑海子,春点开不开,山门清不清,花爷起个皮子,斗花子对对脉子!”
张莺莺右掌横置左拳之上,掌心向外与胸齐高,退三步进半步,对道:“天上下雨地上流,春暖花开门自清,五清六律七不抢,红白喜事八不夺!”
“嘛山头扯出来个斗花子,灵子接得蛮快,报报迎头?单搓的呢,还是转子的呢?”花舌子朱仪唠唠道。
“老风口上弓长蔓,草棚子下两只鸟,不单搓来不转子,里码人来熟脉人,瞧个朋友迷线滑偏了,靠个窑子吃溜达!”张莺莺对答如流。
“斗花子传快,哥们儿海瞧了!认个交情,咋样?”花舌子朱仪端着酒碗说。
“在窝子啃珍珠散,靠窑子梦春头,碰上一个花舌子,扯住!”张莺莺把酒道。
杨占山正搓的欢,抬眼一看,只见张莺莺与那花舌子朱仪吆五喝六,斗起了嘴皮子。他心里咯噔一下,暗自白活:“张莺莺啊张莺莺,你哪是花舌子的对手啊!这花舌子能言善辩,简直就是‘老母猪打架-全凭一张嘴’;而你跟他耍嘴皮子,这不是‘打着灯笼进厕所-找屎(死)’吗?”
杨占山顾不得吃好酒好肉,想去帮忙,又插不上嘴。正急得团团转时,没想到那张莺莺伶牙俐齿,凭借她从小跑江湖练就的嘴皮子,应付自如,把个花舌子说得服服帖帖,俯首称臣。
杨占山瞧得乐呵,听得精彩,觉得无碍,放心地大吃大喝起来。
“吧嗒-吧嗒啥呢?尽瞎掰。”“翻垛的”赵小吉凑过来,他上颌长着四只鼠牙,配上一对滴溜乱转的鼠眼,正应了“贼眉鼠眼”四个字。
翻垛的赵小吉把抢来的服装都穿在身上,穷嘚瑟。最杂眼的是,他的裤裆上缝个狍皮做得屁股垫,坐在地隔凉气,暖屁股,看上去就跟大灰狼似的。
翻垛的赵小吉躬身抱拳道:“敢问斗花子,支了哪门子?”见张莺莺支吾不语,说:“磨叽啥,亮个门子让哥瞧瞧。”
“山西山东碰关东,河南河北滑西口,落草为胡子,吃血靠响马,两山两河搥上了,依码都是连旗的,啃哪个圪垯海哪个卯?”张莺莺不慌不忙地说道。
“额地妈呀,斗花子真牛逼,装那?瞅那小样,要么是个晃门子,要么是个线头子,卧底起条子就马达了!”翻垛的赵小吉满腹狐疑道。
“翻垛的小瞧了,扯上不忠不义,插上三刀六洞,并肩子听明啦!”张莺莺赌咒道。
“非否非否,否非否。”“炮头”郑蛮子哏赳赳的过来,腆着个大肚腩说:“山头墩子排排坐,天上鸿雁八字开,哪个排来哪个坐,刀枪棍棒地趟子,操哪行,起哪样?”他打着饱嗝说。
“样样都行,是单练呢,还是咋地?”张莺莺不以为然地说。
“招操!斗花子晒脸,炮爷今儿跟你比划比划!”炮头郑蛮子气得鼓鼓的,他先做了个拱手齐眉,而后道声“请”字,退出五步,站开马步,五指做虎爪式,亮开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