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背后的故事比历史本身更耐人寻味。
1928年8月4日,驻北平路透社向全世界播发了一条《掘盗乾隆等墓案》电讯:“据有关人士称,共发十三棺,其珍宝价值三四千万元。今已将诸玉璞旧部改编军队中拘获少年军官一人,该军官供述了一切,谓诸将守陵之兵逐走,然后费两星期时间,始觅见棺木。乾隆墓中有子母西瓜一枚,慈禧墓中有大钻石一粒,价值甚巨。各物均在天津出售,此事由阎锡山闻后乃下令彻查。”
8月5日,路透社再次发出一则电讯:“东陵掘坟案拘获之谭松亭乃谭学卿江之弟,掘陵者即谭部军队,谭松亭已在浴池被铺。谭为改编后之直鲁军之军官,当时其卫兵首先开枪拒捕,为警制止。”
这两则消息很快被国内各大报纸转载,民众为之哗然,国民政府为之震惊,社会进步团体纷纷要求国民政府查明元凶,惩治罪犯,严肃法纪。
满清的遗老遗少看到这个消息后怒不可遏,他们纷纷来到醇王府,诅咒盗墓者丧尽天良,狗胆包天,竟敢在皇帝头上动土,要求国民政府彻查此案,严惩盗贼,修缮祖坟。
在中国人的传统伦理观念中,掘人坟墓是伤天害理,丧风败俗的恶毒行为,按大清律例,为十恶不赦,凌迟处死,九族流放的极刑。
溥杰拿上报纸泪流满面,他专程乘火车离开京城赶往天津,他要把这个噩耗告诉溥仪。
溥仪是大清帝国的宣统皇帝,3岁登基,溥杰是溥仪的胞弟,自幼陪幼帝伴读,俩人在清廷的宠溺下长大。
1911年10月10日,辛亥革命爆发,大清王朝倾覆,中华民国诞生。
1912年2月12日,隆裕太后被迫代表6岁的溥仪宣布《宣统帝退位诏书》。溥仪退出皇位,退居养心殿。
1924年冯玉祥发动北京政变,肆意篡改《关于大清皇帝辞位之后的优待之条件》,将刚满19岁的溥仪驱逐出紫禁城。
惊慌失措的溥仪,躲进了其父醇亲王载沣的住所-北府。后来,在日本大使馆的安排下,辗转来到天津的日租界,寄住在天津的张园。
每当想起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溥杰就会蹙额叹息。他此去天津的目的,就是想把清东陵被盗掘的恶讯告诉溥仪,听从他的旨意。
寓居在天津张园的溥仪,虽然没有昔日至高无上的皇权和宫廷荣华富贵的生活,但在日本人的护佑下,他在张园挂起了“清室驻天津办事处”的招牌,重新建起了满清的“小朝廷”,还延用宣统的年号。
那些旗人、遗臣、幕僚、北洋军阀和政客还尊他为皇帝,仍然囿于他左右,听命于他,让他原本恐惧和屈辱心情消遣了许多。
溥仪悄悄倒卖了一些皇宫的文物,在天津购豪车,买奢侈品,打网球和高尔夫球,过着皇宫贵族的奢华生活。
即使生活无忧,但溥仪余心不安,他怕仇人和宿敌找他报仇,怕日本特务给他下毒。
溥仪让前清禁卫军教头索玉山做领侍卫内大臣,骁骑将军荣裕做神武左卫,神机营军校曾巩做金吾右卫,前锋营参领金天枢做御前侍卫,护军营蓝翎傅琦做豹尾侍卫,组成朝廷侍卫亲军,守护皇帝左右、驾前驾后,侍从皇帝的宿卫和起居。
溥仪还聘请津门武师霍殿阁、霍庆云和奉系将领许兰洲等人做护军,给他看门护院。
溥仪每天早晨与随侍们舞枪弄棒,踢腿打拳,把个戏楼当成了武馆。
正当溥仪练武练得正欢,溥杰风尘仆仆赶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小臣给陛下请安!”
溥仪见是胞弟溥杰,连忙说:“贤弟请起。”
溥杰五体投地道:“小臣遵旗人长老之意特地从北平赶来天津,有一事禀报陛下。”
“贤弟请起,不必拘礼。”溥仪挥一挥衣袖,将左右退下。
溥杰已泣不成声:“前日护陵大臣毓彭告诉小臣,说清东陵祖坟被匪军盗掘,小臣正欲派人核实。昨日旗人又集于醇王府,差小臣禀报陛下,要求陛下伸张正义,敦促国民政府严惩盗贼,追回宝物,重殓遗骨,修葺陵寝。”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使溥仪从宝座上跳了起来,“岂有此理!”他直愣愣地盯着失魂落魄的溥杰,难以置信。
“这是前几天的报纸,请陛下参阅。”溥杰从地上站起来,从怀中掏出几份报纸递上了去。
溥仪接过报纸匆匆地浏览了一遍,确信无疑后,大叫道:“狗胆包天,竟敢掘老子的祖坟”又突然跪地大哭,“我的祖宗啊”
溥杰赶紧搀扶,溥仪将溥杰推开,索性瘫倒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
由于悲愤过度,溥仪病倒在床上,呓语不断:“我的老祖宗”
东陵被盗的消息给溥仪的打击,不亚于辛亥革命迫使他退位,比冯玉祥逼宫将他驱逐出紫禁城还严重。
天津一代的王公、贵戚、逊臣们纷纷赶来张园,拜见溥仪。他们流着眼泪,表达心中的愤恨,“什么人如此大胆,胆敢掘皇帝的陵墓?法律何在?天理何在”
“别嚷嚷啦!”溥仪猛然从床上坐起,吼道:“传旨!把那护陵大臣毓彭叫来,当面问责东陵事故。”
过了三天,护陵大臣毓彭风尘仆仆赶到天津张园,一进来就匍匐在溥仪的病榻前,诚惶诚恐地说:“罪臣罪该万死,辜负皇上恩典,请皇上制裁!”说着老泪纵横起来,让群臣不置可否。
“哭有啥用?还是把东陵境况给皇上说说吧。”溥杰在一旁说道。
毓彭泣呛地说道:“7月1日,数千军匪开进马兰峪,以剿匪和演习为名将清东陵护军驱赶出去,还警告说‘凡怠慢者或违令者,不问缘故一律按通匪论处。’逼迫我们迁出清东陵,暂住在马兰峪的护军营。谁曾料到,这帮军匪随即封锁了通往清东陵的路口、关隘、神道,用七天七夜时间盗掘清东陵,先盗抢神殿、方城、明楼等陈列之物,然后炸开乾隆皇和慈禧两帝后陵,将陵寝内的陪葬品洗劫一空。乾隆皇帝尸首异处,慈禧太后则毁棺抛尸,其状惨不忍睹。这帮丧尽天良的匪军,应遭天地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当溥仪听到东陵被炸开,祖宗被辱尸,陪葬宝物悉数被盗,肝胆欲裂。
怨谁呢?如今军匪横行,清室孱弱,任人宰割,怨大臣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