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元崇这句话问得轻松,好似他在与人商量进攻哪个山头、晚上在哪里安营扎寨,而不是谋反。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何煦惊愕不安,他想了想问道:“薛将军是要为卫琼将军复仇吗?”
卫氏被朝廷定罪叛国,他的旧部必然对皇族怀恨在心。然而何煦以为,若初心是为复仇,将来即便重新立国,也不会把江山百姓放在心上。
薛元崇摇头正色道:“卫将军因莫须有的罪名被诛杀,我西北军自然恨不得杀皇族雪恨。但将军被诏令返京时,曾命我等立下誓言:不因仇恨动摇江山社稷。”
不因仇恨动摇江山社稷。
何煦虽然没有见过卫将军,却不由得心生崇敬。
清冷的北风中,他好像看到有一个男人身披战甲立于大周边境,满脸坚毅守护着这个国家。
置功名利禄不顾,心系社稷百姓。
“卫将军不愧是忠臣良将。”何煦对南边遥遥拱手,像是在对死去的亡灵致意。
薛元崇上前一步,继续道:“如今新帝昏迷不醒,朝政被太后和章北疆把持。十八道有七道兵马出征勤王,已经在路上。他们为了什么,就不用本将军说了吧?”
金人入境时他们按兵不动,甚至拒绝出兵救援京都。可金人败了,他们才集结兵马勤王。如此行径,自然是为他们自己。
“所以本将军想请何公子留在军中,以楚王遗孤的名义,在太原府称帝。接着号令三军拔营往南,一为粉碎勤王军队的图谋,二为大周朝廷稳固。”
以楚王遗孤的名义,在太原府称帝。
也就是说他们要推举自己为帝。
何煦目光深深看着薛元崇。
薛元崇翻身下马,脱去兜鍪解下佩剑,在冰雪刚刚融化的地面单膝跪下。
“末将薛元崇,愿辅佐楚王府世子何煦为帝。忠心不二,以慰太宗英魂。”
这里并非空无一人。
薛元崇身后,正跟部下商议划拨军粮送入太原府的河北道主帅张安良见状大惊。他慌慌张张跑过来,看看薛元崇,又看看战马上的何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张安良在薛元崇身边顿足道:“薛将军,你怎么能抢我的话呢?”
薛元崇目光坚定看着何煦。
张安良旋即跪下,声如洪钟道:“末将代河北道五万府军陈情,河北道府军愿追随楚王府世子何煦为帝。忠心不二,以慰楚王英魂。”
何煦从战马上跳下,把两位将军扶起来。
“将军们的心意,何煦心领。”他朗声道,“只是我有重要的事尚未处理,不能留在太原。”
什么事能比皇位还重要呢?
薛元崇和张安良面面相觑。
“何公子!”眼见何煦要离开,张安良情急之下拦在何煦面前,“机不可失,这是世子爷您能登上帝位的唯一机会了。”
何煦翻身上马,手握缰绳看着阻拦他的将军们,洒脱一笑道:“对不住,我有更重要的事。”
更重要的事。
比皇位重要,比生死重要。
那个女孩子即便在笑着,眼底也有冰凉难过的底色。
他不知道她因为什么难过,因为什么跋涉,因为什么步履不停。
她为了救将军遗孤,翻高墙闯妓院;她包下赌场和钱庄,局势变幻间从容不乱;她私自造军械,在金人的围攻下奋起守城。
她沉静、孤勇、顽皮而又神秘莫测。
当然,她还很漂亮。
这样的女孩子,如果她被人胁迫做了新娘,天地公道何在?
或许天地本没有公道,也没有心,但是何煦有。
他胸膛里跳动不停的,是一颗希望她平安喜乐的心。
至于江山和皇位,很重要,但不比她重要。
“你一定要坦诚啊,”马匹疾驰向南而去,何煦自言自语道,“若你不想嫁,一定要告诉我。”
如果你不想嫁,无论那人是谁,我必将赴汤蹈火,为你换一个自由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