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好干净的衣裳,小姝乖巧地躺在床上。
“小姨,”滚烫的毛巾换下,小姝脸颊通红闭上眼,“我想阿娘。”
卫洵拧毛巾的手忽然停顿,又把毛巾浸入温水,轻轻搅动后捞起,低声道:“小姝待会儿乖乖吃药,等病好了,就能见阿娘了。”
屋外传来仆妇求饶的声音,夹杂着府卫的禀告。
“太医院的人说没有人手,不肯来。”
章北疆站在屋檐下,声音粗重:“这种事还需要我教你们吗?不肯来,绑来就是了。没有手,砍掉一个的,看看别人有没有手。”
转身回屋,又突然顿脚道:“这孩子没了母亲,你们就敢如此怠慢。今日之事不能饶恕,全部处死!”
护卫上前拖拽仆妇,卫洵突然起身阻拦:“不必请太医院的人了,我来。”
章北疆站在屋门明暗光线交织的缝隙间,斜斜向她看来。
卫洵屈膝施礼。
“不过是受了风寒,处置仆妇什么的,他日再说不迟。”
悲号的仆妇立刻噤声,护卫拖拽的动作停下,屋里屋外,所有人都等着那个阴影下的人决断。
卫洵懂医术,章北疆是知道的。
她自小身子不好,请医问药的次数太多,干脆养了一位医者在府中。卫洵五岁便会帮助那医者晒药,后来渐渐学着分辨药草,查体探脉。章北疆夏日用来缓解膝盖疼痛的药膏,便是卫洵做的。
“你可以吗?”良久,他抬声道。
“若做的不好,请大人处置。”她回答。
这次见面以来,卫洵不再唤章北疆姐夫。她的语气疏远矜持,每每看向他,都像是在看一座山,一条渠。
章北疆漠然点头,卫洵的手轻轻垂在身侧,低头道:“我需要纸笔写药方。”
有仆妇送进来纸笔,等卫洵写好便立刻收走。
抓来的药熬制好,放至微温给小姝喂下,到傍晚时分,她的身子总算不那么烫。第二日晨起,便可以喝些清粥。
天气和暖,卫洵陪着小姝在府里走动。
有护卫始终不远不近跟着她们,卫洵神情坦然,只有在牵着小姝走到二门时,才对阻挡她的护卫略有不满。
“为什么不准我们出去?”她开口道。
卫洵并没有想要去大街上,只不过是要出院落罢了。
“这是大人的安排。”护卫回答。
听到是章北疆的安排,卫洵脸上没有挣扎和不满,她立刻转身走回去,并且抚慰撇嘴欲哭的小姝。
“小姨陪你去修剪花枝,好不好?”
护卫紧绷的神情松弛开,对望一眼放下心来。
看来这姑娘跟她姐姐不同,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
“砰”地一声,箭矢穿透草靶,余威减弱,撞在后墙上。
“小姐好厉害!”小梨拍手欢呼,见卫凰已经从箭筒中再抽出一支箭,搭弓瞄准。
草靶是她自己扎的,做成稻草人的形状,直直钉在地上。她如今的力量小,拉不开重弓,在铁匠铺子里买来的弓只能练习用。
射箭的感觉还在,并未脱靶。至于力气,会慢慢有的。
许多事都急不得,比如把小姝和卫洵从章府救出来,比如让章北疆死,比如弄清父亲被皇帝除掉的原因。
打蛇要打七寸,章北疆依仗的不过是皇帝的信任。而卫凰若想同他抗衡,需要有足够多的钱,有能左右朝局的能力,甚至是,有兵马。
她还有些暗银,接下来要赚更多的钱。
宋棵就是在这时走进夜宅的后院,他开口道:“夜小姐……”
话音未落,便见卫凰转过身来,手中弓箭对准他的脸。
宋棵向左边尴尬地站过去一脚,卫凰的箭紧跟着对准他的胸口。
宋棵神情微变。
这似乎并不是待客之道。
好在,今日他也不是来做客。
“夜小姐,你要杀人吗?”
手中的铁珠滚动,宋棵提起一口气。
卫凰这才把弓箭收了,笑了笑道:“听说宋老板要来,奴家特意等在家中。”
因为是在家里,又是在射箭,她头上未戴幂篱。此刻虽然笑得浅淡,宋棵却突然心内一惊。
果然漂亮得灼人双目。
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辞形容的美,令人过目不忘,带着不容亵玩的凌厉。听人说夜家小姐貌似西施,但宋棵却觉得西施美而可亲,眼前的人却美而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