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监牢附近有禁军驻守，这里来往的百姓不多，故而卫凰乍一开口，便引得所有人注目。
卫洵脚步停顿向她看过来，章北疆微低着头，目光中透着森冷的寒气。
“你说什么？”远远地，他的声音如同压向旷野的乌云，让人胸口沉闷无法呼吸。
在大理寺门口值守的禁军已经拔出刀，齐齐向卫凰走来。
他们眼中可没有什么是非善恶，让他们的主子不高兴，便是最大的恶。
卫凰知道在这里讨不到什么便宜。
然而她忍不住要说，忍不住想抢。
“我说，你……”
只说了几个字，斜刺里忽然便有个爽朗温醇的男人扬声道：“知道了知道了，不去就好了。不就是想去金风楼吃酒，你也发这样的脾气。”
何煦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他笑嘻嘻地靠过来，也不顾灼灼目光都在卫凰身上，牵住了卫凰的手臂。
背对着缓缓近前的禁军，何煦脸上笑容散去，肃容道：“上车。”
卫凰却并不想听他的话。
禁军统领府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错过这一次，再想救出卫洵就难了。
她挣脱开何煦的手臂向前走，何煦却像一堵墙般把她挡了个严实，又张开胳膊，干脆把卫凰打横抱起丢进马车。
他跟着钻进来，在马车逼仄的空间里，压低声音贴在卫凰耳前。
“抢不得。”
卫凰一把推开他。
“是陛下的旨意。”
伸出的手臂一瞬间僵硬，抵挡的力量散去，卫凰瞪大眼睛看着何煦近在咫尺的脸。
他对她沉沉点头，眼神中点点抚慰。
禁军拔刀声中，何煦掀开车帘对外面致歉。
“对不住了，未婚妻小心眼，这还没娶进门呢，就不让我去金风楼听曲儿了。得哄哄，哄哄。”
禁军神情松动，为首的仍然忍不住呵斥：“吵架回家去！再敢于监牢门前喧哗，小心割了你们的舌头！”
何煦连忙说不敢，转身吩咐车夫。
“走。”
马车向前驶去，卫凰呆坐在绵软的褥垫上，半晌无语。
何煦先是注意四周的动静，等确认章北疆没有起疑，才缓缓坐下。
马车稳稳向前，在街道两边种植的槐树阴影中掠过。车内时而阴冷时而温暖，像这人间寸步难行却又给人希望的世道。
“章北疆因为烧掉皇帝钟爱的曲谱被罚，皇帝下令释放卫洵，章北疆便请求亲自看护，陛下恩准了。”何煦轻声道，一面观察卫凰的神情。
一抹亮光在她眼中浮现，却又如坠落的星辰，渐渐熄灭。
认识这位小姐的时间不长，但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同一个目的：救出卫洵。而这天下谁不知道，章北疆背信弃义，是卫氏最大的仇人。卫洵如今要跟着章北疆，不是皇帝宽厚仁善，而是给卫洵换一个监牢罢了。
才出陷阱又入虎口，她心里自然难受。
何煦缓了缓，继续道：“总算免了死罪。”
“你说的对。”卫凰脸上的悲伤褪去，勉强对何煦笑了笑，“多谢你，大理寺监牢前的阻止。”
在那里硬抢，她根本不是章北疆的对手。她那时太急切，忘了应该徐徐图之。
何煦松了口气，又要劝她安心，便见卫凰眼中坚定几分，自言自语般看着窗外道：“她是个坚强的孩子。”
才十二岁，能有多坚强呢。
卫凰又道：“我不能给她丢脸。”
何煦心情跟着沉重几分，竟忘记问嫣儿的事。又要劝慰，卫凰却忽然道：“停车。”
马车应声而停，外面是一个铁匠铺。
“奴家去买几样东西，请何公子先回吧。”
卫凰跳下马车，对着何煦施礼。
何煦刚要开口说话，马车却继续向前驶去。窗外天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