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自己是唯一一个丢班级脸面的人,待莫小言赶到时,她才注意到这个女生穿得鞋子更是让人惊乍,她分明就是穿了一双五彩缤纷的人字拖来的,完全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莫小言可不理会这么多,与往常一样得瑟地站到自己的位置,接下来着急的反而是肖可可。
“莫小言,昨晚我有给你打电话说白鞋的,你怎么还是穿你那人字拖?”
莫小言回过头去朝肖可可吐吐舌:“那么晚才给我打电话,你叫我上哪里弄鞋子去,再说,我最讨厌白色的鞋子,土不拉几的。“
肖可可无奈道:“你要是早点说我就给你一双呀,我家还有几双呢。”
“不要了,姐不穿别人的鞋子,免得穿坏得脚气。”
非要气得肖可可两鼻孔冒烟不可。
黄教官和135班班主任赶来后,莫小言和艾茉莉不可避免站出了队伍,莫小言瞅瞅艾茉莉脚上的鞋,再瞅瞅自己的拖鞋,方才咧开嘴大笑,艾茉莉一脸通红望向她,认为自己脸部的表情定是又僵硬又尴尬,她与莫小言这种人站在一块,实在是不相称的对比。
肖可可顿时也觉得,这莫小言定是存心穿了双拖鞋的。
她们的班主任曹老师是个尖刻的中年妇女,她的上下嘴唇开启后就如同两片嘴唇在打架,唾沫星子四处飞溅,说到班级荣耀说到自己的脸面又说到她们两个的为人,莫小言能将别人嘴里放出的话当成一个屁轻易忽略。艾茉莉不同,她脸面薄性子高,话说这也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受到这样大的耻辱,加之曹老师的话句句刺进她的心,让她实在不好受。
本来眼泪这东西是最不顶用的,可惜除了眼泪来解决,她没有更有用的办法。
莫小言出乎意料低着头,不顶撞不反抗,只是盯住自己的脚趾甲盖上五彩缤纷的指甲油在阳光下一闪一闪有种无与伦比的美,夏天好像就在这一刻悄悄燃起。
如果说她这头是火热丰盛的色彩,那艾茉莉那头便是冰冷无助的冬日。莫小言分明看到一滴滴水滴的形状纷纷落地,瞬间撞击在水泥地面被分解被蒸发,它们是多么无奈,在炽热里还来不及说声再见就被打压下去。
她顺着眼泪的来源地望上去,就望到艾茉莉紧紧低着头生怕被人看到她眼泪落下的样子。她始终有种说不出的苦衷,上下唇紧抿着,似乎想辩解什么又不去辩解,莫小言不禁想起自己送她到学校医务室的那一刻,她分明有许多要说的话,到最后她就是什么也不说,就是这种又坚决又让人无奈的性格。
她的委屈就像快超越黄河爆发的决堤洪水。
莫小言于是竖起耳朵,方想听听曹女士能说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扰人心智。
“你们以为自己低下头不说不反抗就能解决问题么,还不快去想办法把鞋子借来,真是一点班级荣誉感都没有,像你们这样以后能有什么出息干出什么大事。”
莫小言终于听进去这几个句子,细细品来果真是不好受的,原来曹女士关心来关心去无非就是怕影响到自己的那点奖金,又凭什么拿她们的人生来说事。
“曹老师,不知道您说了这么多辛苦不辛苦,若是你真关心班级荣誉感你为何不去帮我们借双鞋子来,再说了我们要是能借到早就借到了还有必要听你在这里念经么?不就是一双鞋子么,有必要和我们未来的人生扯上什么干系,要真是按你这么说,买不起白鞋子借不到白鞋子岂不是就愧为人了?那你这不是明摆着贫困歧视么?有你这样为人师表的吗?”
莫小言信口雌黄却让曹老师哑口无言,黄教官最后还是为莫小言她们说好话:“曹老师,这边就要我来负责吧,她们不穿白鞋子没关系,只要步伐走得好,领导们是能理解这情况的。”
莫小言白了黄教官一眼,那意思明摆着责备他,要真没关系你干嘛不早点说,害得老娘挨了这么多唾沫星子。
曹老师刚踏开脚步,莫小言就顶着大家的目光毫不在意走到自己的位置,依旧是第一排第二个,她死也不会因为这双拖鞋而妥协的。
黄教官果真这个时候叫住她:“莫小言,你没穿白鞋就站到第二排来,站第一排毕竟有点影响。”
“你说话怎么这样呢,不是说步伐走得好就不会影响么?说话不算数真是愧为军人。”
黄教官被她说得一阵尴尬,但他不会责备她们任何一个,只得自己无奈抓抓头皮。
孟觉罗这时注意到艾茉莉,她安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直低着头,看不到她任何表情,只注意到她两只脚走步伐时摆动很不自然,和莫小言这样的人对比,她们完全像是来自不同星球。
莫小言最后还是妥协,而她一脸邪邪的模样让黄教官凭直觉也想得到,她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肖可可不知不觉中替莫小言擦出一脸冷汗,若是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切,好像莫小言总有无穷的潜力解决一切大难,她天生就适合与规矩与恶势力作斗争。
好在莫小言总是出风头的那一位,所以没人过多去关心艾茉莉的存在。艾茉莉盯住自己脚上的鞋子,盯到自己的眼角发酸,她才产生出一种恍惚的幻象,如果有一天她也能有像莫小言那样豁出去的精神该多好,她才不需要什么规矩什么束缚惧怕什么流言蜚语,她什么都不需要,只要有一天什么都能豁得出去,她便是死而也无憾。
接下来集体又培训了个把小时,军训演习才正式开始。
莫小言抓抓被太阳晒得火辣辣的头皮,回过头去偷偷眺望孟觉罗,正巧孟觉罗的眼神对上她投去的眼神,让莫小言的小心脏怦怦乱跳,她抿嘴暗暗嬉笑,像刚刚知道自己这明恋果真是不白费功夫的。
孟觉罗仅觉着变得守规矩的莫小言是不是又有什么坏阴谋,如果她真的守规矩起来,反而让他觉得不对劲。怕天下,只有孟觉罗会时刻怀疑她,不信任她,却又是非常了解她的。
待演习正式开始后,几个站军姿还不错的女生被安排到了最前排,其中有艾茉莉寝室的几个女生,莫小言和艾茉莉就无缘无故被安排到女生最后一排最中间的位置,不用说也知道是谁的烂主意。
军训演习开始的第一步骤就是走军姿,从主席台位前一个班级一个班级整齐地走过去,还要边走边喊口号。
领队的女生是个子最高挑嗓门也最大的女生,她手挥旗子口中一本正经地喊着‘一二一’的口令,让莫小言在下边咯吱咯吱笑得花枝招展。很快她走几步就凌乱开,碰撞到隔壁的一名女生,而女生一慌乱,步伐便与大伙的步伐明显不一致起来,急的女生左右左右整理步伐又喊乱口号,莫小言咯吱咯吱笑得更加厉害,干脆就将演习当作前来散步。
走到主席台的时候,一个穿着人字拖在军训演习时又走出队伍的女生,立即成为台上领导们关注的焦点对象。
莫小言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
无论是肖可可,许不然,包括艾茉莉和孟觉罗,没有一个不替她捏把冷汗的。
莫小言从此就成为这届新生嘴中的传奇人物,她不改变这个学校该死的制度和成为新一代叛逆领袖人物怕也是可惜的。
徐冉冉第二次被叫到学校教导主任办公室去的时候,她明显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还顶着一脸来不及卸掉的夜妆,若不是教导主任的一句你女儿非要被开除不可,她定是不会顶着这副尊容去丢人现眼的。
那天,徐冉冉好声好气央求一番年轻气盛的教导主任,由于对方先是无动于衷后说无能为力最后不得已又跑去校长办公室,原本心高气昂的她不准备继续求情,以为去校长那边办个转学手续,谁知见到尚算年轻有为的曾校长时,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曾论里,原来你是国一中校长呀?长出息啦?”
就这样,莫小言再一次成功被徐冉冉解救下来,她确定自己和国一中存在一种解不断的未解之缘,却从不感激徐冉冉的帮忙。
军训时间过去大半个月后,终于迎来学生们斗志高昂的学习氛围,莫小言的气焰终于被打下一大截来。她突然就痛恨来国一中,并认定之前绝对是错误的选择,这里没有娱乐,没有梦想,没有自由与追求,只有学习,课本,学习。好像他们这些人不去学被前人读烂读破的史地政数理化,他们就不配做人一样。
溪流镇不过是溪流镇,它留下糟粕送出精华,所以它永远强大不住。而莫小言这种人,顶多只坚持大半个月的学习,终于坚信自己是不属于外边的世界,她是那必须要留下的糟粕呐。
但她似乎也不属于溪流镇,这里的人大都奇形怪状,只知道千遍一律模仿别人去生活,根本就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莫小言认为自己这种糟粕都看不起他们,于是更坚信自己也是不属于溪流镇的。
想必莫小言再多思维模式,再内心强大也抵挡不住一个生活的模式,于是她只得顺着众人,看看书听听课,偶尔发发呆就盯住孟觉罗的后脑勺发懵,想起什么时又会和旁边几位不爱说话的男生发发牢骚。
几次下来,她的位置便飞速从最前排调到最后排,再从最后排调到最角落,但这样并不影响莫小言自娱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