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到自己这一个多月来的亲身经历,越想,马跃觉得心里头越迷惘。顾不上再管读书人们打架的事情,找了个石头凳子坐下来,用刀鞘的尖端,在泥地上反复刻刻画画。既然大唐是陛下的,所有城池田地也都是陛下的,自己当初又何必要跟叛军拼命?!谁当了皇帝,治下还能没有捉奸捕盗之人,还能缺了自己这捕头一碗饭吃?安禄山和李家谁输谁赢,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可叛军的军纪实在太差了。差到是个男人就无法忍受下去。而房琯大人的作为呢,又比叛军强到哪里去?如果说房琯大人是个奸臣,所以才做出借敌军之手消灭民壮的愚蠢举动,那提拔了奸臣的皇帝陛下算什么?已经被出卖了一次,还要继续为这个混蛋皇帝和混蛋朝廷效力,马某不是犯贱又是在干什么?可马某今后如果不想继续犯贱的话,就要回过头去忍受叛军的欺凌侮辱,忍受他们在自己眼皮底下戕害父老乡亲,那又如何算得上是个男人?如果自己是个男人,就得拿起刀,可那岂不是又在犯贱?
一个个圈子绕下来,绕得马跃头晕脑胀。他原本没想到问题会如此复杂,也没想过自己能比那些读书人高明,能在短时间内就给出一个正确答案。可无论怎么努力,问题就在他眼前挂着,怎么挥都挥之不去。仿佛如果今天弄不明白,就永远无法再度跳上战马。永远无法再度面对成千上万的叛军,依旧能毫无畏惧地举起手中横刀。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冒出来,滚过他惨白的面庞。然后再顺着下巴的边缘汇聚成溪流,滴滴答答地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两波观点对立的读书人没想到马跃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吓得顾不上再打架,围着他不断温言开解,“将军,将军!将军大人,你怎么了?!想不明白,你就先放一放呗!您刚才不也这么劝我们么?怎么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您老放心,我们打听过了,节度使行辕给武将安排的测试题目,和给我等的不一样。将军大人,将军大人,醒醒啊,醒醒啊,你怎么了。不好了,不好了,赶紧去叫郎中,将军大人被痰堵了心窍了!”
“怎么了,你们在喊什么?喊我么?”半晌,马跃才回过神,眼睛缓缓地转了一轮,间接证明了自己没有得什么失心疯。
“您可吓死我等了!”几个本质善良的读书人拍拍胸口,大声抱怨。“您老这又是何苦呢?!您又不是读书人!”
“有些道理,不仅仅是你们读书人要弄清楚!”马跃慢吞吞站起身,拄着横刀摇摇晃晃往自己的临时宿舍走。“马某不能让自己继续糊涂下去。更不能让麾下那些弟兄,死得不明不白。”
第四章光阴(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