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奇耻大辱,令王思礼无时无刻都倍感煎熬。潼关之战河西军输得一败涂地不假,可是河西军也曾经将叛贼挡在关外大半年,始终没让他向西推进半步。是朝廷自己安奈不住性子,急于求成,非要逼着哥舒翰出兵,还让边令诚老贼拿封常清和高仙芝二人的下场,不停地来威胁。
结果,仗打输了。一再逼迫着河西军出关与敌人决战的皇上没责任,天天骂河西军时缩头乌龟的文人墨客们没责任,在军中指手画脚,搬弄是非的老太监边令诚没责任。所有责任都要已经瘫痪了两年多的哥舒翰及其麾下的将士们背。无论将士们是已经战死沙场,还是继续在替大唐帝国阵前买命!
这不公平!王思礼每天夜里对着空荡荡的屋子,都会低声呐喊,这不公平。可他不能喊给任何人听,也没人肯听他的辩解。哪怕是耐着性子听他啰嗦两句,然后再大声驳斥亦不可能。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证明自己并非懦夫,证明河西军上下并非一无是处的机会,主帅的位置还给了书生出身的房琯。而王思礼本人,只是被当做樊哙、英布之流,调到房琯帐下充当带兵撼阵之将。
樊哙、英布就樊哙、英布吧,没有樊哙、英布,光凭着萧何、张良这些谋臣,也建立不起来大汉帝国。本着机会难得的心态,王思礼决定继续隐忍。于是,一路上,他忍着杨希文、刘贵哲的挤兑,忍着李揖、刘秩等人的白眼,忍着主帅房琯的傲慢与刚愎,只求能再度披上战袍,亲手砍下崔乾佑的头颅,洗血昔日耻辱。谁料想,房琯不仅仅是刚愎傲慢,从武将角度来看,此人简直一无是处。连一些基本的战术常识都不懂得,更甭说临阵调度指挥。唯一可以提得起来的,恐怕就是胆气还有些,没吓得率先逃跑。可这份胆气还能坚持多久,王思礼没半点儿把握!
如果身为主帅的房琯率先逃走的话,身边这五万多将士,恐怕没多少能活着走下战场。两条腿人从来就跑不过四条腿的战马,更何况崔乾佑所部叛军已经在城里边养精蓄锐多时,瞪圆了通红的眼珠子就等着这一天。
所以,王思礼必须亲自顶到第一线去,哪怕只是为了延缓大军溃败的时间,给弟兄们创造从容撤离的机会,也要顶上去。爬下木制的楼梯,他抄了根长槊,在手里掂了掂,然后高高举起,“火、金两行,跟我来!”
“火、金两行,跟我来!”亲卫们大声重复,将副帅的命令传遍全军。回应者却非常寥寥,火行、金行对应的十四星宿,一万四千弟兄,抬起眼望着高高在上的楼车,不知道是否该听从王思礼的调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