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绝对不是去朱记南货行买东西的,光看他那身朴素得已经到了寒酸地步打扮,余老四就相信,对面朱记南货铺里边随便摆出一样东西来,此人都不可能买得起。可那个人身上,又带着股子说不出的骄傲与自信,仿佛朱记门口往来客人眼里那鄙夷的目光都不存在般,信步向里边走去。
“有热闹看了!”凭借直觉,余老四幸灾乐祸地想到。京城里有一种混混,专门以敲诈商家为谋生手段。只要看中了谁,要么在商铺内叫嚷丢了装钱的荷包,要么说被地砖崴坏了脚脖子,总之,商家到最后不拿出点儿钱来免灾,此事儿永远不会完结。
但是,近十年来,敢到朱记南货铺敲竹杠的,余老四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京师里边,有谁不知道朱记南货铺的掌柜朱七爷,当年是跟着贵妃哥哥杨节度从小玩到老的好兄弟?所谓朱记,其实就是杨记。只不过顾忌着高祖当年达官显贵不准经商的遗训,门口挂了只“猪头”罢了。
十多年前,杨国忠还没有凭着妹妹的关系当上节度使,就敢将几个不长眼睛到朱记讹诈的地痞打断了腿丢进曲江池去喂王八。如今杨家的地位在京师如日中天,居然还有人敢打朱记的主意,要么此人活腻歪了,要么此人是个外地来的乡巴佬,根本不懂得京师里边的水深水浅。
朱记门口迎客的伙计估计也是这么想,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伸出胳膊,赶在不速之客进门之前拦住了他,“干什么的?看看门口的招牌再进来!”
“哦!”衣着朴素但非常整洁的客人后退几步,抬头看了看朱记的金字匾额,又以同样速度走了回来,“这里不是朱记么?难道我走错地方了?”
“没错,这里的确是朱记,京城里边独一号!”看门的伙计伸出脚尖,挡住客人的去路。手指按在自己的下颏和嘴角上,一边用食指于嘴角边来回轻挠,一边冷笑着说道:“听口音,兄弟是外地来的吧?咱们朱记专门卖广州港泊来的海上诸国物件,可是金贵得紧呢!”
“哦!这个,我知道。来之前,我已经打听过了!“衣着朴素的客人点点头,丝毫不以伙计们的轻蔑眼神为意。“我也不是来买东西的,请把脚拿开。小心,别绊倒了自己!”
说罢,继续慢慢向里走。两个守门的伙计气得鼻子都歪了,伸手便去推客人的肩膀,“不买东西,你干……哎呀,啊……”
也不知道客人使了个什么手段,两个伙计的手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人就滚地葫芦般摔了出去。偏偏摔得方向还很奇特,一个人向屋子内,一个人向屋子外,“扑通”“扑通”,像事先排演好了一般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