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不论是南方北方都是总归该是一个阖家团圆的时候,大人们热热闹闹的凑成一桌打打麻将侃大山,孩子们院里院外的拎着烟花爆竹你追我赶,这都是普通人印象里的新春佳节,而就在这一天,京海市刑侦支队迎来一群嚣张的受害者与一位特别的犯罪嫌疑人。
入室抢劫,还是一个手无寸铁的鱼贩主动对四个膀大腰圆的成年人当面实施入室抢劫,哪怕安欣在市公安局当班还没两年却也是一眼便能看出其中必有蹊跷。
“医院的片子,医生说没有问题,都是皮外伤。”
明晃晃的灯光下,一张张ct检查过去,报警的“受害者们”下手很有分寸,几个人打得是雷声大,雨点小,“犯罪嫌疑人”被围殴了半小时有余却完全不够轻伤的标准,考虑到眼前这位罪犯乃是“入室行凶”,故而绝对谈不上是“互殴”,甚至连防卫过当也算不上。
“我……我都说了我没问题,不用拍片子的。”
被拷在卡座里的这位叫做高启强的“犯罪嫌疑人”尚且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考虑的是另一个更为现实的问题:
“警官……拍片子的这个,这个钱不用我给吧?”
紧张到无以复加的笨拙,拘束到难以言喻的质朴。
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劳苦大众。
而越是这样,听着这话,安欣的心里越是有些不是滋味。
打人的开开心心回家过年,被打的却在这里等待接受“审判”——这是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感到不解且无奈的事情,却也是他们这行当近两年的家常便饭。
人善被人欺,文化水平低加之不懂法律法规决定了有不少勤勤恳恳工作的人总会因为一些原因得罪了那些欺行霸市的井间恶徒。
这些市井恶徒往往坏的明目张胆偏偏又巧设名目、多少都懂些条条框框。
时代在剧变,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能够一言以蔽之的唯有一个法字,懂得多一句都比不懂的强上不止一筹,又更何况是眼前这位对之完全两眼一抹黑的鱼贩?
在立法用来保护普通人免遭权力的倾辙同时,也就一并限制了执法人员在其中能够伸张正义的程度。
安欣他们这些的普通公职人员哪怕明知事情另有隐情也仍旧拿他们这些鱼肉乡里的家伙们毫无办法——至少绝对不可能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将人给放了。
而类似的事情哪怕是在京海市这不算发达的小地方也太多太多,这也就决定了他们即便后续有主持公道之心也终究只能疲于奔命、枉费心机。
事实上,不只是没办法,依照规定,由于这件事“事实清楚,证据充分”,如无意外,眼前的这位高启强怕是要在看守所里度过整个春节了。
“这你就不用管了。”
面对高启强的所答非所问,安欣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没敢直视对方因贫穷而忧虑的眼,闷头整理着审讯桌上的资料。
一旁的李响看得出安欣的情绪不对劲,没给他继续发酵的机会,抿着嘴接过了话头:
“交代一下吧!是不是你先动的手!”
“我没有!”高启强的声音委屈的不行,安欣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看得出来对方并没有在说谎。
砰!
蓦地,李响用他那双层保温杯当做惊堂木敲了敲桌子:
“高启强!我可告诉你,像你这样死鸭子嘴硬的人我见得多了!看到桌子前面的这几个字没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大过节的你跑到人家家里头把人家电视给砸了,还好意思在这里跟我们装委屈?!给我好好说话!”
“那是我的电视!”
说道这里高启强犹豫了一下,补充道:
“我砸的是我的电视!那是我送给他们的电视!”
说完这话高启强便蜷缩着萎在卡座里,翘着个二郎腿,不想理人了,显然他自己也是觉得这电视已经送出去了就好像泼出去的水,砸的有些没什么道理。
“不好意思,麻烦你把腿放下来,这里是审讯室。”
安欣不轻不重的点了高启强一句,示意他别耍个人情绪。
高启强看了眼这位年轻的不像话的小刑警,赶忙从善如流的重新摆正了坐姿,有些委屈的说道:
“他们说,送出去的礼哪能有往回要的道理?就是砸了也不给我……”
话匣子打开,在高启强的断断续续的回忆下,整个事情的始末开始逐渐变得清晰明了起来,而这一切还要从三天前的那个上午开始说起:
三天前,
那正好是安欣他们接到群众举报说在京海市郊区排水渠发现腐尸的日子。
也就是在这一天,市里的旧厂街市场,高启强正经营着他那家生意不算红火的水产店。
其时工厂改制、工人下岗,原本的大锅烙、铁饭碗变成了合同员工与无业游民催生出一大批经营各门各类的小商小贩,高启强也是在这个时候经营起了这在原来厂区宿舍左近张罗起来的水产店,卖点鱼虾之类的东西,养家糊口。
高父作为厂里少数的“文化人”,留给高启强兄妹三人的“遗产”虽然说不上丰厚,却也绝对谈不上微薄。
故而在高父高母离世后高启强一人将弟弟妹妹拉扯大确实是含辛茹苦,但凭借着水产店的收入还算是勉强将弟弟妹妹都送进了大学,这也使得高家在旧厂街还算是小有名气的“书香门第”,大哥高启强的老实本分更是在村里远近闻名。
每到逢年过节,便是菜市场最为忙碌、最为赚钱的时候。
年过三十的高启强经营的水产店也是唯有这几天才会忙得不可开交:
只见他脸上带着丰收的喜悦一边为客人处理着肥美的鱼鲜一边还不忘叨扰着买鱼的顾客。
那时候虽然没有诸如“顾客就是上帝”之类的场面话,但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年的高启强还是深知做生意要和气生财、笑脸相迎的道理,对于这些常来买鱼的熟人也是毫不吝啬让利于人。
“三斤六两,上好的过冬白鲢,膘满鱼肥,您买回去回家那么一炖,保你汤浓肉嫩,总共是两块五毛二,给您抹个零头,收您两块五!”
将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前来买鱼的客人,看着市场口乌泱泱涌进来的三五壮汉与那领头的两位手带红袖标、长得五大三粗的兄弟俩,高启强忙不迭得扔下了眼前的顾客凑到二人近前。
这兄弟俩是旧厂街市场的市场管理员,大哥名叫唐小虎,弟弟叫做唐小龙。
小龙小虎的父亲同样是原来厂里的老员工,高启强兄弟姐妹与之都打小在厂区宿舍里长大,只是两家家长本就不是一路人,所以关系并不算是太熟络。
临近年关,最近坊间一直有传闻说市场年后要装修,摊子也要串换串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