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听父母的话,进学校了听老师的话,入社会工作了听老板的话,结婚了听妻子的话,有了孩子甚至听孩子的话。
周大为就是这样人不如其名的人,前半辈子毫无作为,逆来顺受,这个名字似乎充满着讽刺,在人们的眼中,这34年的人生中他扮演过太多的好角色,乖孩子,好学生,好员工,好丈夫和好父亲,他是那样的温顺和善良,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何一步步变成一个嗜血伤人的狂魔呢?
连周大为自己也不清楚,他只记得儿时,家境贫寒,但是从小家教严格,父母最常说的话就是“你一定要听话,我们外出打工很辛苦,你在家一定要听奶奶的话!”
周大为成了留守儿童,那些年,他就与年迈的奶奶相伴,起初,他还是一个顽皮的孩子,也喜欢和村口的伙伴们玩耍,奶奶看不惯那些孩子,认为和那些孩子玩影响了他的成绩,为了彻底让周大为听话,奶奶竟然上演了一出苦肉计。
有一次村里停水了好几天,没有水用,奶奶就去附近的河里挑水,此时的周大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奶奶早就忍受不了这不听话的孩子,但又没有办法,自己的儿子儿媳又不在身边,哪有什么办法能够制住这孩子呢?
她就想到了一个可怕的计划,在两桶水的重力下,她竟然把自己的小腿骨头折断了,水倒了一地,在地上呻吟,同路的人看到了,赶紧把她扶到最近的诊所,很快就有邻居找到周大为,说他奶奶在挑水的时候骨折了。
很快他的父母也回来了,把他狠狠打了一顿,说他不分摊家里的家务,由于父母的生意挺忙的,再照顾奶奶一周后,很快又进城了,这家里的重担就落到周大为的身上了,九岁的他就感受到生活的艰苦,不仅要照顾奶奶,同时还得按时上学。
从那时起,他就像彻底变了一个人,变得更加懂事,沉默寡言,在学习上也更加用功,他知道唯有这样才能让家里少操心。在他的青春期到来之后,奶奶因病去世,无人照顾他,他只能跟着父母来到城里,原本他对城里的生活无比的向往,可现实却恰恰相反,那些繁华的高楼并不属于他们,他们必须挤在那破小逼仄潮湿的出住屋内,外面是狭窄的阴郁的巷弄,门外的天空被遮蔽了一大半,只留下一条细线。
他就是通过这条线看见天空,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井底之蛙。父母费尽千辛万苦让他转入城里的初中之后,他却与那里的学生格格不入,内向敏感成了他青春期的底色,成绩不好不坏,也没什么朋友,那时他还经历了几起校园霸凌,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他不仅忍气吞声,甚至讨好别人,在他看来,这是保证自己的安全,即使别人骑在他头上拉屎拉尿,他也丝毫不敢反抗,因为这些人不好惹,如果被自己的父母知道,又是一顿毒打,因为在他父母的思维中,枪打出头鸟,只要你老老实实,不惹事生非,别人才不会欺负你。
就这样,在青春的叛逆期中,他的心性和行为没有表现出丝毫叛逆的欲望,那一切的痛苦和委屈都被他藏在了心底,他唯一发泄的方式就是用更好的成绩来证明自己,直到成年,高中时期他发奋读书,成绩渐渐靠前,然而事实却相反,并不是成绩好就一定受人尊重的。
终于他的努力得到了些许回报,虽然考上的不是双一流大学,但好歹也是省城重点大学,在几年的大学生涯中,他感受到的不是奋斗和找准人生方向的那种斗志昂扬的感觉,而是深刻地感受到了不同家境,不同阶层之间的差异,他的同学,室友们大多都是家境优异的人,不仅如此,由于他们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熏陶和教育,他们个人的专业能力,人际交往能力都远远比普通人强,而自己只会读死书而已,相比之下,自己显得如此平庸和自卑。
毕业后,他和大多数的人一样找工作,恋爱,结婚,生子,但这一切对于他来说竟然是如此的困难,就说第一件事情,找工作,由于不善交际,实践能力较差,他一毕业就失业,还是找了好久,捡漏才捡到的岗位,虽然日子过得仍旧很困难,但好歹有了工作,然而靠运气得来的工作必定都要还回去,这个岗位犹如泥沼,他感受到之前人生中前所未有的苦涩,做不完的工作,长期加班,替领导背黑锅,被呼来换去这些都是家常便饭。
在情感上,他从未得到任何女人的青睐,万般无奈下,家里托亲戚给他物色一个大他五岁的女人,当他们结婚时,妻子就已经步入了高龄产妇的范围,但这同样也是一个坑,这女人不仅长得丑,而且脾气火爆,他只有听从的份,不然他们就要离婚,而且这个女人家境比较好,如果离婚,自己又要陷入到那种贫困的生活中去。
在婚姻和事业上,他只能忍气吞声,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工作中,他对领导唯命是从,在家里,他唯妻子马首是瞻,他的人生就在这两座大山的夹缝中生存。日子过得飞快,他渐渐开始发福,小腹微微隆起,皱纹爬上额头,自从孩子出生之后,他的头上又多了一座大山,由于妻子很艰难才生下这个孩子,因此他备受宠爱,甚至是溺爱,孩子是越来越顽皮和淘气,他甚至都无法控制,儿子太像小时候顽皮的自己了,他要什么,都需要第一时间满足,不然就会又哭又闹。
他的神经每天都绷得很紧,他已经不再属于他自己,他的自由献给了老板,财富献给了家庭,就像一根燃烧的蜡烛,用光明照亮别人,而自己却一步步油尽灯枯,如果他有丝毫的携带或者抵抗,命运将会给他最严厉的惩罚,老板以辞退他为要挟,妻子以离婚为要挟,孩子以哭闹为要挟,他只要稍稍表现出一丝不满,就将一无所有。
终于,34岁的他,有一座山崩塌了,老板以他年龄过大为由辞退了他,就像扔掉一条年迈得不能任由使唤的老狗,他的世界开始崩溃,家里的一切开支,房贷,车贷,日常开销都压在他身上,失业的那段时间,他仍旧假装上班,但暗地里却拼命地找工作,没有一家公司肯要他,直到他再也不能把工资上交,才被妻子发现,他们大吵一架,质问他为什么好端端地把工作丢了,他大气都不敢出,跪在地上,就像一个犯错的孩子,并且承诺马上找到工作,妻子这才熄火。
但他这个年纪,习惯了别人说什么,他就做什么,自己的工作能力并未提升,加上他本身年纪大了,并没有什么过硬的本事,自然没人敢要他,渐渐的他陷入到一种无以言说的抑郁中。
慢慢的,他的精神出现了异常,那些压在内心深处急需要反抗和发泄的压抑无处释放,现在加倍地从破碎的内心中喷涌出来,以前那个温文尔雅的他变得愈发的狂躁,但面对妻子的时候仍然保持着那种软弱,结婚七八年以来,他甚至没有一次发过火。
他感觉自己的神智有些紊乱,不能做一点点需要耐心的事情,并且走到了错误的方向,现在他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个抛弃他的该死的老板引起的,他把所有的愤怒都集中在对方身上,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年,当初说好了一起共患难,现在你发达了,就要把我抛弃了。
在他的脑海中,预演了无数次复仇的场景,他感觉自己病的很严重,但仍还葆有一丝理智,他想去看心理医生,但又没钱,于是只能上网偷偷咨询,那是在微博上的一个有关人格的心理测试,他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经过测试,原来他是彻头彻尾的顺从型人格,只会把想法和矛盾压在心中,并且习惯性地逃避。
有趣的是,这个测验不仅精准地测出了他的人格,还给了他一个进一步咨询的方案,并且还承诺有非常优惠的价格提供治疗,看着上面的价格,他心动了,找到了那个地址做了一次心理治疗,没想到这次治疗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他走上了一条更可怕的歧路,物极必反,那个咨询师通过某种手段建议他不要有任何的忍让和顺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受到了强烈的心理暗示,终于,这34年的人生全部翻转过来,他想起了那个该死的老板,制定了一系列复仇计划,包括买了那把管制刀具,甚至随身携带。
终于,那件可怕的校园袭击事件发生了,那天傍晚,校园小吃街人出奇的多,有可能是新生报到的缘故,其中他经常吃的那家肠粉竟然排起了很长的队伍,甚至都排到拐弯了,即使如此,他仍然选择排队,其实完全可以去另一个地方,但他的强迫症却偏偏发作,他实在忍受不了,就直接跑到队伍前方付钱,说自己有急事,能不能先给他来一碗肠粉。
后面的人看着周大为插队,纷纷不满,有的人直接说出口来,甚至还人身攻击,肠粉摊主在这一块也要长期发展的,肯定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于是对他说道:
“这位先生,麻烦你排下队,这是做人的基本素质!”
“我真有急事!”
“那可不行,你看他们哪个没有急事呢?”
“我偏要呢?”
“那很抱歉,你既然不守规矩,我不卖给你了!”
说着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周大为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老板,那一瞬间,他又怂了,只能乖乖地走到队伍后面排队,在这个过程中,他听到了诋毁他的窃窃私语。
“这都什么人呐!”
“真没素质!”
“这年头,怎么总有几个奇葩喜欢插队!”
这声音在热闹的人群中很小,但偏偏周大为听得非常清楚,他低着头走在后面,这时从身后响起了一阵音乐,这音乐无比的熟悉,他的汗毛倒竖愤怒突然被无限地放大,心脏里的血液直冲脑门。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热血如泉涌,几乎快要爆炸了,那些年无数个忍气吞声的画面快速从记忆中闪现,一点点将愤怒堆积起来,最后如岩浆一般冲出地表,猛烈地爆炸。
他披头散发从队伍末端冲出来,挤在人群中,他的头好痛,无数的人似乎朝他围过来,仿佛伸出无数根指头朝着他骂着,有的人骂的不过瘾,甚至直接吐唾沫。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也是他平生最恐惧看到的事情,一个顺从的人,最害怕的就是他人的负面评价。
于他而言,他人即地狱!
终于他再也无法忍受了,怎么反抗呢?他到处摸索,终于抓住了那根救命稻草——挂在腰间的刀,他毫不迟疑地掏出刀,四处乱刺。
“你们都给我去死!”
只有你们都死了,就不会再对我不满了,不会再对我指指点点了,走开,闭上你们该死的臭嘴!
他已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觉得身旁的几个人已经倒下,倒在血泊中哀嚎,他放肆地狂笑,活该,谁让你们看不起我的。
突然,一个身影奋力地冲进人群,那人太厉害了,他招架不住,只能拿刀胡乱地砍着,该死,我的生命中,怎么总是有那么多人多管闲事呢?
你们都给我去死吧!
都给我去死吧!
他在心理反复默念,一只脚踢在他的肋骨上,他感觉整个胸腔都要炸裂,一口鲜血就要吐出来。还想要再反抗,又来了两个该死的人,将他摁在地上。
结束了吗?你们这些该死的人,请不要在我的耳边聒噪不停。
当他再次恢复完整的,有序的意识,他不明白,为何,此时突然出现在一间黑屋中,在手腕处,感受到的只是一副冷冰冰的手铐。
我34年的人生呐,究竟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