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让胡秋景怎么都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厂内名嘴荣易同志面对自己的攻势,居然真的沉默了,她说的那些难听的话没让这个年轻人脸上出现半点不适,相反的,他居然还点了点头,那意思是在赞同自己说的。
“你……你没事吧?”胡秋景结巴地看着他,北迁叔发烧了,他儿子这傻了的样子难不成是被叔给传染了?发烧了?傻了?
陷入沉思风暴的胡秋景不自觉地伸出一只手,傻乎乎地伸到荣易脑门前方十厘米远的地方。
眼瞅着就要鬼使神差替他试体温的时候,一张纸忽然隔在了她的手和荣易的脑门儿间。
“这是我爸画的图纸,你看看和你的思路一致不一致?”
“北迁叔?”胡秋景闻声一愣,紧接着就双眼定焦,接过那张纸捏在手里仔细看了起来。
其实都不需要她看,就凭她带来的那几页纸上画的东西,荣易就知道他们三个人的思路是一致的——能分担机体强度的关键就在那个小小的弹簧身上。
在确定胡秋景的想法和自己一致以后,荣易缓缓地舒出一口气,瘫坐在了身后的床沿上。
在厂里混了这么久,这一次他选的方向应该是对了吧?
应该对了吧?就在荣易长长吁气的时候,一道目光透过图纸的上方落在了他身上。
胡秋景用那种怀疑的眼神在看他……
荣易心头一紧,难道是他看错了?胡秋景说的思路不是这个弹簧?还有其他什么?
就在他越想越没底的时候,沉默了半天的胡秋景总算开了口,她一只手扯住图纸的一边,半张脸缓缓地从图纸上头冒出来:“这是北迁叔的,那你的呢?”
荣易一愣,半天才缓缓摇了摇头,“我爸想出来的,我是看到他的图想到的。”
“你自己没想出来,然后你爸的图你自己也没想着占为己有?这不符合你人设啊?”
“我有什么人设?”荣易被说得不好意思,借着抻床单的机会躲闪开不去看胡秋景,他只得胡秋景的意思,如果是以前,不要说他自己想出来了,就是没想出来,受老爸启发得来的东西怎么也要挂个名的。
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去挂名其实也没什么。
荣易的沉默让胡秋景不适应了好半天,嘴巴开开合合犹豫了半天,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可说的。
本来嘛,姓荣的如果还是和之前那么拽、玩骄傲那套,她怼上两句也说得过去,可人家没有啊,胡秋景挠着脑袋,甚至从此刻的荣易身上读出点谦逊的意思,这让她别提多不习惯了。
“别不是北迁叔的病真转移了?姓荣的傻了吧?”
她撇着嘴悄悄嘀咕,下一秒就看见荣易把那几张纸推到自己跟前。
“你应该也是想到用弹簧这招了吧?”
她点点头,瞬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撇远了,她这次来,就是想把自己才想到的拿过来和荣易交流一下,既然他也想到了,那正好,他们就可以越过讨论的步骤,进入下个环节了。
荣易拿过一张纸和笔,快速地在上面列出几条,“这些是我刚才想到的可以通过弹簧分担机体承重的,你帮我看看有没有哪里是需要修改或者补充的。”
认识这么久,荣易还是头一回这么谦虚平和的和她说话,胡秋景坐在椅子上,脸稍微往右侧一侧就能碰到他的胳膊,他们离的那么近,近的都能闻到荣易身上那股淡淡的沐浴露香,胡秋景心说一句完了,天怎么在转?还是她在晕呢?
喉咙控制不住的发干,就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荣易终于写好最后一笔,退到了一旁。
摒在嗓子口的那口气也总算有机会呼出去了,胡秋景给脸扇风,边小口小口的调整呼吸,她有些懊恼,自己不是最讨厌这个人的吗?怎么就在他面前失态了呢?
咳咳,还是专心干活吧,好好工作,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都被她忘了。
勉强把压在胸口的烦躁情绪甩走,胡秋景终于静下心开始看纸上的内容,这一看,心里一直都有的那点敬佩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她一直说荣易来厂里是来耍漂的,可人家干的活确实看得出是出自名校之手,就拿他列的这些东西来说吧,有些她也想到了,可像小车这种承力不如主体明显的地方,荣易想到了,她就没想到。
胡秋景边看边点头,人不知不觉就投入到了全心全意工作的状态里。
而她身边的荣易也是。
两个人的目光从那张纸的开头一路朝结尾处滑,就像在过滤一件特别重要的东西似的,谁都没发现在他们专心致志的时候,一道人影已经站在身后瞅了他们半天了。
“不是我说,你们这样就想造出一台合格的起重机?这不是做梦呢吗?”
是荣国强。
从胡秋景进到荣易卧室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蹲在门口听两人的壁角,越听越觉得这俩孩子是真的不行。
那边的荣易还在专心地想着图纸,冷不丁听见爷爷的凉水,吓了一跳不说,心里的那股不悦紧跟着就窜了上来。
自打他进厂帮忙的那天开始,爷爷就一直说他这不行那不行,行,他现在就让他的爷爷好好指导指导他,到底哪里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