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说我中邪了呢!”
“你那不就是中邪吗?明明看不起我们,非说些口是心非的话,不是中邪是啥?还是你就是故意那么说然后来恶心我的?”
说来说去,就是荣易之前的所作所为在她心里种下的形象太根深蒂固了,所以甭管他怎么说胡秋景都过不去这个坎,她气呼呼地站在那儿,固执的就想要个说法。
如果是以前,她这样的做派荣易是怎么也不会正眼看的,可此时此刻,一切真的不一样了,优秀了十多年的少年到头来发现,他除了空有满腹一点儿用都没有的骄傲外,屁都没有一个,和他比起来,眼前的胡秋景,还有工厂里那些拼命努力的人真的要逼他可爱的多的多。
荣易低下头,没等胡秋景反应过来,忽然说了句:“我工作没了。”
“你说什么?”胡秋景还在生气,根本没听见他说的是什么,只管横着眉毛干瞪眼,以为他又说了什么挖苦她的话呢。
不知道是在黑暗里站的久了的关系还是什么,这会儿坐在轮椅里,大半个身子沉浸在大楼门里的光的荣易适应了这样的光线,再看胡秋景,发现田叔说的没错,这个姑娘被自己弄地真够磕碜的,本来就有雀斑,这会儿脸上还被自己“浇了”不少不明物体,也的亏姑娘涵养好,换了是他,被人这么伺候一遭,非发火不可。
荣易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微笑着从口袋里又摸出张纸递给胡秋景:“嘴角,擦擦,我说,我现在其实是个无业游民,在深圳的工作被我搞丢了。”
这一回,胡秋景听清了,那只本想拒绝纸巾的手停在半空,她整个人呆愣愣地看向荣易,半天才勉强找回了声音:“你说啥?”
“我说我工作没了,之前对你们态度不好,不光是出于我是好学校里出来的那种骄傲,也是因为心虚,因为现在的我其实是和你们一样的,不对,现在的我混的甚至还不如你们。”不如那些能把心踏实下来、全身心的投入工作生产里的工人们。
荣易苦笑着说:“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吧,我就是个纸老虎,只会虚张声势。”
他平静地看着胡秋景,等着这位一惯看不上他的女工程师好好的挖苦自己,毕竟在荣易看来,那是胡秋景期盼已久的了……
可是她没有。
她只是傻了似的看着他,甚至连眼睛都忘了眨一下:“可是,可是,为什么啊……不是说你在深圳做金融,赚了好多钱?”
“是赚了,然后又亏了。”荣易笑了笑,没想到自己再次说起这件事时的情绪会这么平静,他抬头望着远处,夜真的深了,远处居民楼里的光都少了不少,有几点类似手电筒似的光在厂门前晃动,估计是老爸他们在那儿找姓钱的,他抿抿嘴,把前段时间在深圳发生的事,包括其中自己差点跳楼,之后又是怎么被老爸救下来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等说完,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也袭上了心头,荣易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就是这样,所以你之前对我的看不惯都是合情合理的,我会否认是因为我虚伪。”
“那现在怎么又突然改邪归正了?”
面对来自直球运动员胡秋景同志的灵魂发问,已经做好面对这一切的荣易还是沉了沉脸,借着低头脑鼻子的空档,他嘟囔了几句,就这么不懂委婉的以后真不好找对象吧。
牢骚发完,问题也没想过要回避,荣易叹着气,把最近发生的二进深圳失败的事也说了。
说完,心真的就轻松了。
他摊着手,无比坦诚地看向胡秋景:“这就是在我身上发生的所有你们不知道的事,但我保证我在学校学到的知识是没问题的,我现在也是真想帮大兴厂度过这一次的难关,所以,我已经准备好了让这里的所有人知道真相,我真的不想装了。”
这边荣易的话音才落,台阶底下就远远传来了老田叔的声音——
“这个钱殿文也真是太不像话了,都是一个厂子上班的老伙计,就为了那块八角的钱对孩子下黑手,不像话,真不像话。”
荣易回过头,借着广场上的路灯光看着沉着脸走在人群里的老父亲荣北迁,从表情看,他知道因为钱殿文的事,他和父亲之前那场争吵结下了的情绪已经翻篇了,就是不知道等会儿胡秋景说出那些事时,老爸能不能平静的接受来自四面八方不可避免的嘲讽。
父亲应该会失望,会难过吧,可比起失望和难过,现在这种做贼一样的感觉更让他生不如死,这样的日子他不想再过了。
荣易闭起眼,静静地等待着“终审”到来的那刻,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着老田叔的声音越来越近,几次以为胡秋景就要开口的荣易并没等到老底被揭的那刻,相反的,在他疑惑的时候,屁股下面的轮椅轮子忽然动了。
他睁开眼,看着推着自己朝大楼里面走的胡秋景,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干什么?你不把我的事告诉大家吗?
“胡秋景,你不是一直看不惯我吗?这是你收拾我的最好的时机了。”
“老娘想收拾你,时时刻刻都是好时机,不用你教我。”胡秋景沉着脸,那张沾了不明物体的脸从灯光底下走过去,带着雀斑的鼻尖铭刻出深邃的曲线,“现在是厂子最需要齐心的时候,你小子把嘴闭严了,不该说的话别说,不然小心老娘对你不客气。”
“所以……你不让我把我失业的事说出去?”这个突然的转变也让荣易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