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凉风吹来,心腹连忙跪下。
可他根本解释不出任何话语。
因为他的确是太后安排在殿下身边的人。
是护卫,是照顾,也是眼线。
可跟随殿下多年,他从未给太后递过一条消息,因为本身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说。
殿下所作所为,不是都有目共睹的么?
看到心腹惊慌的模样,刘尧淡声开口:“本王的话,是褒义。”
没有太多的说明,只是简短的几个字,便安抚了那颗惶恐忐忑的心。
刘尧继续领着心腹在街上体察民情。
历城的一切,都不像玉京城那样浮夸。
一砖一石,一草一木,都透着浓浓的烟火味。
然而不论是天子所居的玉京城,还是这外地历城,它们都有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看似生机勃勃,实则充溢着死气。
就像一棵已经开始腐朽的树木,分明在春日时还会抽芽发叶,但那些绿意,却盖不住已经渐渐干透的枝干。
途经菜市场,那里悬挂着许多脑袋。
刘尧一眼就认出,那是范忠谦一家,以及牵涉进贪腐案的几名官员。
密密麻麻地悬在杆子上,一双双血红的眼睛,昭示着死不瞑目。
可是那些人头的周围,小贩依旧叫卖,往来的百姓若无其事地买着需要的菜,还有孩童绕着挂满人头的架子追逐嬉闹……
刘尧默然,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心腹询问:“殿下,怎么了?”
刘尧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被斩首的人头悬于菜市场示众,本身就是为了起到一个警示作用。”
“总觉得,他们应该惧怕这些刀下亡魂,但他们如此淡然的模样,仿佛与往常没有区别,本王有些不理解。”
心腹问刘尧:“殿下,您还记得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吗?”
刘尧的思绪被拉到阴山。
寒风刺骨的山谷里,将士们衣着整齐,为血冷于山谷中的殉国战士送行。
北燕的老将被押到他面前,霍大将军面无表情地要求他斩敌祭奠死去的将士。
无人在意他颤/抖的双手,只在意当敌人的鲜血于英灵的墓前泼墨溅出时,仿佛不甘死去的英魂得以慰藉。
思及此处,他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记得。”
心腹道:“那么现在殿下再杀人,您还会和初次杀人一样,手禁不住颤抖么?”
刘尧摇头:“不会。”
心腹意味深长地开口:“见多了,就习惯了。盛世之下,一条狗死在路边,都会有人驻足观望,惋惜落泪;可乱世之中,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也很难有人动容。”
“江北刚发生水患,多少人的亲眷死于天灾;而在前不久,又有多少人的至亲葬身北疆。”
“他们每日都与死亡相伴,死了区区一个范忠谦,自然像小石子投入湍急的河流中,激不起任何波澜。”
刘尧默然,片刻后忽然问心腹:“你来到本王身边之前,是如何被选中的?”
心腹若无其事地开口:“太后身边的梅公公在我们面前放了猫、狗,让我们去杀;后来,他又放了人。”
心腹点到为止,刘尧心知肚明。
他没有追问,只是继续走在充满各种味道的菜市场里。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但他却感受不到太多的生机。
越是贴近百姓的生活,他越觉得人间疾苦。
他总会生出感悟,而后心底的某种东西,越发地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