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能见儿子眼神坚定,便不再坚持,抹了把眼泪,留两位儿时好友说说话。
“县衙的捕头闵昌,带着巡检司一百多号人,把我们劫了,齐大人托我找的东西,也丢了。”
刘大宝说话很慢,陆天明耐心听着。
“周世昌那狗东西,拿箭射我,你也知道,我是镜面心,心脏右偏,落地我就装死,哪知这苟日的抽刀便刺,不过你兄弟不孬,硬忍着一声不吭。”
说到这的时候,刘大宝满脸骄傲。
可不一会,血水从嘴角溢出。
他立时痛得冷汗直流。
“刀伤不打紧,出点血罢了,但箭矢伤到了肺,所以我没敢拔,怕拔了漏气,人这一口气要是没了,就真没了。”
陆天明望向刘大宝的衣衫。
藏青色的短衫,被血染得跟墨一样黑。
“人啊,要多做善事,我骑的那匹马,是当时从屠夫手里救下来的,那家伙被我抽的血肉横飞,但都没有离我而去,生生驼着我跑了一夜。
只可惜快到镇上它就不行了,我要是能好起来,指定找个地方把它葬了,再给它立块碑。”
陆天明轻拍刘大宝手背:“别说了,你一定会好起来。”
“天明,现在不说,我怕以后没机会了。”
刘大宝稍作停顿,等喉咙处的气泡声消失。
“东西丢了,升官的事估摸着得泡汤。不过我已经看透了,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没能力拿的东西,是祸害。”
陆天明张了张嘴,终是没将齐百春保证的事情说出来。
刘大宝继续道:“天明,最可怜的不是我,是驿站我那几个袍泽,都是十里镇的苦命孩子,巡检司那帮天杀的,像砍猪肉一样,骨头咔嚓咔嚓响,装死的时候,我偷摸瞧了一眼,刀都砍卷了。”
话说太多,血沫子呼呼往外冒。
刘大宝也是命硬,就这都能硬挺着。
“好在我还没差媒人去杨家提亲,不然这副德行要是死了,不是坏了杨二小姐的名声吗,以后人家提起她,肯定会说就是把未拜堂的夫婿克死那个。
但最让我放心不下的,是你,腿脚不方便,房子漏了都爬不上去,一封信挣半文钱,也不知道没有我,能不能吃上一口烧鸡。”
刘大宝有一出没一出就这么碎碎念,想到什么说什么,毫无逻辑。
陆天明则闷着头听。
到最后,刘大宝实在撑不住,眼睛一闭,手便没了力气。
陆天明瞳孔猛地一缩,急忙伸手试探。
还好,只是昏了过去,还在喘气。
继续待着也不是个事,陆天明要去找大夫。
跟刘能道了声别,一瘸一拐出了刘家大院。
“天明,你就别为难我了,大宝的事我听说了,能不能救活两说,巡检司来人警告过,敢救,店给砸了。”
十里镇的郎中,医术比十五年前那位略好。
只可惜也是平头百姓,哪敢跟官家作对。
陆天明跑到给牲口看病的地方,找兽医。
一样意思的对白,又听了一遍。
直到傍晚,都没人愿意帮忙。
陆天明不怪他们,这世上,没几个人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走在去往刘大宝家的路上时,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吃饭的家伙还丢在包子铺,便顺道去取。
“天明,到底出了什么事。”
二娘包子铺还开着。
蒸笼早都收拾干净,看来风二娘一直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