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卷交接完工作回来了，季狸就动身去了死者赵鑫家里。
赵鑫家中有两个孩子，还有个面容憔悴的妻子，据说已经没有其他亲戚了。
季狸到的时候，赵鑫的妻子张氏正呆坐在院子里，两个孩子安静地待在她两侧，胆小得像是两只鹌鹑。
季狸进门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门框，张氏登时浑身一哆嗦，猛地低头缩了一下脖子，又僵硬地连忙抬头，朝着季狸看了过来。
见是个女孩子，张氏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一些，但当她看见季狸背后的萧卷等人，神色肉眼可见地又紧张起来。
季狸不动声色地压下心头念想，对张氏露出柔软无害的笑容，又转头跟萧卷说了几句话。
很快，季狸一个人走到了张氏面前：“姐姐你好，我是张大人的弟子，是来二次验看现场的。”
张氏见萧卷等人并不过来，登时放松不少：“您，您尽管看，随便您去哪儿。”
季狸笑着嗯了一声，忽然靠近她，朝着她伸手。
张氏脸上顿时露出惊恐之色，下意识往后退，险些仰倒在地上。
季狸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轻柔将她拉回来：“姐姐您慢一点，当心摔着了。”
张氏慌张无措地一直点头，明明是窘迫，该脸红的，却脸色刷白，唯唯诺诺。
季狸已经完全可以确定，张氏常年遭受家暴，而且殴打程度已经非常严重了。
季狸又看向两个小孩儿。
俩小孩儿都是小姑娘，看起来大约一个五岁，一个十岁。
可不同的两个孩子，却是同样的瑟缩惊恐，就跟当初的季蛮一样，甚至症状比季蛮还要更加严重。
季狸想到了小豆子，更想到了李糖他们在做的生意，虽然觉得不可能，可还是谨慎起见：“姐姐，我想看看这两个小姑娘。”
张氏猛地瞪大了眼睛：“不！不！别动她们！求您！”
季狸从她脸上看到了惊恐，那种……秘密将要被发现的绝望的惊恐。
季狸的心一沉再沉，她已经从张氏脸上得到了答案。
她沉声道：“我保证，今日所见所闻，定然只会跟你一个人说，若是……我会替你照顾这两个孩子，为她们安排稳妥的未来。”
张氏不肯，她怎么肯，那是她小心翼翼护着长大的臻宝啊，是她肚子里落下来的两块肉！
季狸指着远处的萧卷：“那位是燕王，想必姐姐你听过他的名号。”
张氏下意识点头：“燕王殿下，他是咱们大明人的恩人！”
季狸注视着张氏的眼睛：“姐姐，我是他的妻子，他能认可我作为他的妻子，说明我的人品也是可靠的，你觉得呢？”
张氏猛地抬头看她：“您，您是佛子托生，来渡劫的那位仙女吗？”
季狸无奈这样古怪的称呼，却还是厚着脸皮点头：“都是咱们汴梁城的老百姓们抬爱。”
张氏怔怔看着季狸，挣扎片刻之后，噗通一声跪下来：“我说！我愿意全部都说！求您……求您可怜我这两个没爹的孩子！”
她拉扯着两个孩子也跪下，三个人重重地磕头。
季狸拦了一半儿就顿住了，等她们磕了一轮，每人一个，安心了，便立刻将她们拦住：“咱们去哪儿说？”
张氏感激地将她领到了偏房里，才进去，关上门，她就又拉着两个孩子跪下了：
“贵人是神仙下凡，您一来就试探我，还要带俩孩子查看，我知道您一定是已经猜到了。
是的！赵鑫那个畜生！他不但常年打我，还让我们母女三个……去陪跟他一样猪狗不如的王八蛋睡觉！”
她总归是个母亲，说到这个程度，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季狸刻意避开细节，只问大方向上的问题：“这两个孩子不是赵鑫的亲生女儿吗？”
张氏咬牙道：“他头前有个老婆的，说是病死了，我带着俩孩子嫁过来才知道，是被他给生生打死了！
这男人也遭了报应了，他跟本就不行，他就是个废物……就会在小孩儿身上逞威风！”
她说到这儿，实在想让两个女儿出去，可又害怕女儿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害怕，只能尽可能控制自己的仇恨，不让自己说出更不堪的话。
两个小孩儿又害怕又惶恐，捂住了耳朵蹲在她脚边哭，却连声音都不敢哭出来，只捂住了嘴巴，惊恐地流着眼泪。
季狸看两个小孩儿的表情，就发现她们已经有了很深的心理疾病，甚至已经有了生理性病变的前兆。
她对张氏道：“我已经知道你们都遭遇了什么，跟我说说赵鑫是怎么出事的好吗？”
张氏忙点头转移了话题，说到赵鑫的死，她明显轻松多了，两个小孩儿也忍不住露出了点儿笑脸。
张氏道：“昨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往常他一喝酒就会打我们，我就带着两个孩子躲起来，不敢碍眼。
可是等我们第二天睡醒了，他竟然都没有来找我们的麻烦。我也不敢找他，怕打搅他睡觉，就想打水，然后就在井里看见了他……”
季狸问道：“赵鑫昨天跟谁在喝酒？”
张氏摇头：“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个挺有面子的人吧，我看他回来的时候很高兴，像是要发财了似的。”
季狸怀疑此人可能是人贩子组织的高层，但也不排除有其他的可能。
她又引导着张氏说了许多，还不动声色地给娘仨做了简单的心理疏导。
可即便是这样，在季狸想要摸一摸俩小孩儿的脸蛋儿时，这两个都僵住，眼神有一瞬间难掩惊恐。
季狸心中微微一叹，柔声安抚了一会儿，告诉她们一会儿会让人护送她们去燕王府安分，让她们不用害怕。
等出来之后，就见萧卷在不远处站着，剑眉紧皱，神色很冷。
季狸大概能猜出他在想什么，这个人自年少时就上战场厮杀，见多了那些保家卫国死在战场上的将士。
可这些将士们拿命保护着的帝国里，却有人享受着和平和富足，却半点儿不干人事，为了寻求刺激就伤害大明的下一代。
这些人，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