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寡妇家的正堂里，桌子上还放着吃了一半儿的饭菜。
看碗筷，原本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在一起吃饭的，只是大人扔了筷子走了，碗里的米饭还多。
小孩儿的饭碗里，米饭已经没剩多少了，筷子也扔到了一旁。
季狸摸了摸汤碗，汤几乎已经放凉了。
也就是说，大人吃到了一半儿因为某些原因出去了，小孩儿把饭吃完之后，就把碗放在了地上，大约是在院子里玩。
看样子，崔寡妇原本正在跟女儿吃饭，只是突然有事，所以不得不丢下女儿出门了。
季狸问道：“有没有查到，崔寡妇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对她女儿如何？”
她这样问着，眼神却落在小姑娘的尸体上。
小姑娘脸上身上都是灰尘，这应该是她窒息之前在地上翻滚造成的。
如今已经看不出来小姑娘本身是否干净整洁，但她的衣服倒是能够透出几分端倪。
没猜错的话，崔寡妇把女儿照顾得很精细。
如今还是初春，天气其实还很寒凉，但小姑娘脸蛋儿白皙细嫩，并没有龟裂或者皴红，可见对女儿并不粗心。
再看小姑娘的饭碗，材质是比崔寡妇用的要更好的。
赵志鹏亲自去周围邻居处询问了崔寡妇的为人，还有这两日崔寡妇的状态，回来之后说出来的答案，跟季狸猜测的差不多。
赵志鹏道：“崔寡妇虽然行为放荡不羁，与许多男人有牵扯，但她对她女儿非常好，细致温柔，跟普通母亲无异，且并半点儿重男轻女。”
季狸提出疑点：“既然她这样宠爱女儿，那得是什么样的人来邀请，她才会舍下正在吃饭的才三岁的女儿，去跟人媾和。”
众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溶溶迟疑道：“是她的心爱之人吗？”
可她说完，自己就摇头了：“如果真的心爱到这样的地步，她大概不会跟那么多人好了吧。”
赵志鹏点头：“这个崔氏是个很放得开的人，她的放得开，不止是她跟许多男人有关系，更是她对待男人的态度。”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大约是长得好或者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又能给她钱，她才肯让对方近身。
这个女人，她是在享受男人。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她就好像男人享受不同女子那样，在享受男人们。”
他说罢摇了摇头，神色间并无厌恶嫌弃，只是从头到尾都在平铺直叙罢了。
说完这些，他下结论道：“所以，我并不认为崔氏会为了所谓心爱的男人，失了方寸。”
溶溶受教地点点头：“多谢大人指点，奴婢记住了。”
赵志鹏冲着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你与你家王妃有一样的学习态度，这很好。”
他说罢，看向了季狸。
季狸知道他这是要考自己了，想了想，推测道：“既然爱情不能让崔氏丢下孩子，那么，就是权势，或者是暴力了。”
赵志鹏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从行为结果倒推动机，你已经反应得越来越快了，这很好。”
他走了两步：“假设崔氏是屈服于暴力和权势，那么，这个人就得有相应的武力和身份。”
他指着门口：“崔氏的家在这条街的尽头，若是有人偷偷进来，或许不会有人注意，但若是有人出去，却会让人注意到。
崔氏的死亡时间是亥时一刻（晚上九点十五），她被人挟持或者迫于权势低头，出门没多久应该就是上了马车。
外面的街上至今都还很热闹，一旦上了马车，就彻底融入到人群之中，不好再被人注意到了。”
季狸想起来她之前在马车里的发现：“倘若有人要逼迫崔氏，用刀子，肯定不如拿捏孩子来得快。
而且，崔氏身上并无绑缚和控制的痕迹，倒是新增了不少欢好的痕迹，说明她应该是主动跟凶手发生了关系。”
赵志鹏点头：“很好，继续。”
季狸顺利一下思路，继续推理道：“所以，跟崔氏发生关系的这个凶手，就是有权势了。
当然，他也有可能有武力，用武力威胁崔氏会伤害她的孩子，崔氏就会同意离开院子，丢下女儿去伺候他。
可即便是这样，崔氏也一定跟这个男人认识。因为认识，所以她很清楚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厉害，所以才从头到尾不敢反抗。
综上所述，这个男人跟崔氏，肯定早就见过面，甚至很熟悉，就算是没有发生过关系，也一定打过好几次交道。”
她说罢，殷切地看着赵志鹏。
赵志鹏险些忍不住就夸一堆。所以啊，这就是教导有天赋的学生的爽感，是教导普通学生永远也无法体会到的舒坦。
太聪明，太顺利了！
赵志鹏感慨道：“有时我甚至觉得，你一定已经查过很多案子了。你面对尸体的淡定冷静，查看尸体时本能就会得出来的答案，还有你分析案件时的老辣……”
季狸愣了愣，忍不住歪了一下头。
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够面对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胆子够大，脸皮够厚，心够狠。
但赵大人说得老辣老练……真的是性格就能弥补得起来的吗？
萧卷摸了一下季狸的头顶，俊脸上浮出点点傲色：“小狸的聪颖和博学，的确是很难得。”
季狸在老师面前被这样摸头，耳朵登时羞红了，忙瞪他叫他收敛。
萧卷轻咳一声收回了手，对她露出了一个歉意的表情。
季狸见他这样，反倒觉得自己太凶了，见赵志鹏没注意，偷偷往他身边靠了一步，借着袖子的遮掩，抓住他的指尖，轻轻晃了晃。
萧卷顿了顿，鸦羽般的浓密睫毛遮住了眼底的笑意和心软，在季狸逃走之前，反手握住了她的小手。
两人十指交缠，还偷偷觉得没人看见。
赵志鹏嘴角微抽，没眼看地撇开了眼。
李糖倒是看了，光明正大地看，死死盯着看，但跟往常一样，它从头到尾被忽视了个彻底。
哪怕，它已经悄悄站在季狸背后两米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