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光给了季狸馈赠之后,就微笑着合十行礼,化作点点白光消失了。
季狸觉得脑海中多了许多东西,感知了一下,险些被磅礴的佛教知识淹没。
他这是……把毕生所学传授给她了?
季狸只是初窥门径就已经想要原地出家,连眼神都瞬间无欲无求清净自在了。
见宋盼归哭得厉害,她心生慈悲,走到他面前,站定。
宋盼归抬起涕泗横流的脸:“看我笑话吗?我若有机会,定然杀你!”
李将军皱眉将给了他一脚,还要再打,季狸温声拦住了他:
“他造了因如今已经承受了果,他只是被困顿困住的可怜人罢了,莫要再打他了。”
她想起宋盼归小时候每日挨打、备受煎熬的日子,怜悯道:
“他自小最怕、最恨、也最难释怀的,恐怕就是自己当初没有在第一次挨打的时候,被打死吧。”
说话间,她不自觉凝聚了佛心佛音,眉心隐隐凝聚出一个淡粉色圆点。
宋盼归呆了呆,跌坐在地上像个小孩儿似地仰头,哇哇大哭,口中连声喊着娘。
澄明大师想走到他身边去,可他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撑不住,走在半路就摔倒了。
宋盼归嚎啕着叫了一声爹,哽咽惨叫:“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对得起所有人,这所有人里唯独就没有我和我娘?”
“倘若你从头到尾都是个恶人,我现在大约会痛快些!”
“若是你能多找一找我娘,娘就不用那么可怜了……”
“她死的时候都还在叫你的名字,不肯相信那个臭名昭著的恶人是你啊!”
……
李将军被季狸声音所镇,又见宋盼归如此,心中一阵酸涩:“他也是个可怜人。”
心中的怒气早就被满腔的愧疚怜悯所替代:“是我太苛责他了。”
站得近的,大都受到了季狸声音的影响,此刻满心慈悲怜悯。
甚至有人忍不住走上前来,给宋盼归擦了擦眼泪,还摸了摸他的头。
众人都沉浸在慈悲怜悯心中,最初说话的季狸反而第一个从诡异的气氛中挣脱出来,满眼愕然。
她刚刚是受了圆光三十多年佛性影响,才会佛里佛气地说那些话,如今瞧着这效果……
圆光的馈赠,不止是佛理知识,应该还有声音上的特殊加成。
她尝试着不去触碰那股力量,再次开口:“诸位不用伤感感怀。”
众人都点头,但神色平平,仍旧有许多的意难平。
季狸顿了顿,眉心消失的粉色圆点若隐若现,再次开口,本就温和、能够安抚人心的声音,越发让人心悦诚服,心神宁静:
“各人自有个人的缘法,诸位无须伤感,只是不妨引以为戒。”
众人听见她开口,都下意识看过来,面露专注之色,闻言都点头,神色间满是顿悟和认真:“是,多谢王妃提醒。”
季狸:“……”这怕不是洗脑光环?
她想了想:“今日遭此大难,不如我给诸位念一段佛经,讲一些佛理,缓和一下心神?”
众人隐约觉得这时候好像不大合适,但都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
季狸于是念了一段经文,讲了一些因果佛理。
等她讲完了,就见诸人神色平静慈悲,颇有些再劝劝就能原地出家的意思。
她想了想,于是又念了一段无欲无求的佛经,直讲得众人都心如止水,毫无杂念,只想永无止境地再听下去。
宋盼归的哭声渐渐弱了,像个安静的小孩子一样蹲在地上,歪着头听季狸说话。
就连澄明大师都受到了影响,激荡的心神渐渐安静,看看季狸,又看看季狸身旁的萧卷,露出了一抹释怀的笑容。
他最后看了一眼安静似孩童的宋盼归,眼中含着歉意,溘然长逝。
等天色大亮,灵堂里坐满了人,一个个神色淡然平静,披上袈裟就跟僧人无异了。
李将军勉强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恋恋不舍地又等了一会儿,见季狸真的不讲佛理了,这才起身告辞:
“末将要送这犯人进宫,与圣上说明案情,诸位还请稍作等待,李太医他们已经在熬制解药了。”
众人面色如出一辙地和善:“李将军辛苦了,诸位将士也辛苦了。……宋盼归,盼你来世别再如此凄苦,如此狠毒了。”
宋盼归小声呜咽,直到被扭送走,都还竭力扭头去看澄明大师的尸体。
他大约还有许多话想跟澄明大师说,但无论那些话是好是坏,这辈子注定就这样结束了。
季狸站在院子里目送他们离开,阳光落在脸上,浑身都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