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燕王府,王爷天潢贵胄龙族血脉,百邪不侵怎么可能会有鬼呢?”
最后两个字,季狸声调微高便迅速调整回来,语气始终稳如老狗。
萧卷瞥了一眼季狸,有些想笑。装。继续装。
长史正听见她这说法,忍不住点头:“王妃说得对!”
圆方眉目和善看着季狸:“季施主是个有大福缘的人,更攒下功德无数。”
顿了顿,似乎不经意间看向季狸的眉宇,见她分明红鸾星动,却动得古怪,煞气死地的绝境中竟缠绕着澎湃生机,垂眸慈悲道:
“王爷虽然青年夭折,但也是福泽深厚,功德无量之人。王妃能得到王爷这样的丈夫,王爷能得到王妃这样的妻子,是件好事。”
长史心念微动。圆方可是护国寺仅次于主持的得道高僧,从不妄言,他这么说,怕是看出了什么。
季狸却只把这话当客套,见圆方又去念经,便有意无意观察院子里的大和尚。
那大和尚靠近了两步就停了,仍旧白目怨毒地盯着她。
离得近了,季狸便觉得他眼熟。
仔细一看,竟是白天湖里飘的那个圆光!
之所以远远瞧着黑不溜秋,是因为他身上包裹着一层薄薄的黑气。
季狸不动声色擦去掌心的冷汗,若有所思。
她在最前面的位置上跪坐下来,接过长史给的纸钱,一边烧一边思索那圆光的事。
偶尔抬头,总能看见对方在院子里盯着她看。
天亮时,季狸发现圆光已经从院子里走到了廊下。
她面无表情地垂眼。
这青天白日的竟也能见鬼,三观真是崩碎到捡都捡不起来了。
她继续烧纸。
萧卷抬眼瞥了一眼圆光,又瞥了一眼红绳,再瞥一眼季狸,面无表情闭眼。暴躁,想打鬼。
白日到来,来往凭吊的宾客渐渐多了。
有意思的是,来凭吊萧卷的大都是出身行伍的人,有的甚至风尘仆仆回来,铠甲都没换就扑在灵堂前面嚎啕大哭。
大到一品大将,小到巡防营小卒,一天下来,竟是从没断过人。
也有文官来,但极少,甚至还有没压抑住眼底喜色的。
季狸看得有趣,竟都忘了黑和尚圆光的事。
直到偶尔抬头猛地看见他已经迈进了灵堂门槛,就隔着六七米远盯着她。
季狸心头一跳,本能觉得不妙。
她寻来长史:“圆光大师的案子查得如何了?”
长史皱眉道:“大理寺说圆光大师性子暴躁,前几天还跟一个香客打了起来,他们去查那香客了。”
季狸点点头,见长史快要走到圆光身边,而圆光并无半点儿反应,微微眯眼,起身,直勾勾与圆光对视,缓步靠近。
就好像身上有淤青,不按一下就会抓心挠肺一样,身边有厉鬼盯着,不靠近撩一下,季狸就觉得抓心挠肺。虽然她挺怕的。
一人一鬼,一动一静,两方越来越近。
圆光就站在门槛内,身体僵硬不动,只有一双眼珠子随着季狸走动摇摆转动,瞳孔震颤。
被红绳拖着飘在空中的萧卷睁开眼,就见自己动了,再顺着红绳看季狸,就见小孩儿正跟圆光对眼飙狠。
他眼皮狠狠跳了跳。
这破孩子长的是什么熊心豹子胆?!
恶鬼阴气难不成是闹着玩儿的?!
修长的身形闪现在圆光面前,手指掐住了圆光的脖子:“离她远点!”
圆光针孔大小的瞳孔里全部都是惊恐,黑色怨念里全都是愿意听话的乖顺。
萧卷微微挑眉,冷着脸盘膝坐下,等着季狸继续拖着他去其他地方飘。
此时,季狸在圆光面前站定,两人就隔着一个手掌的距离。
圆光没动。
季狸挑眉,感受了一下黑气的阴寒,非常有自知之明地选择了绕开圆光,避开黑气。
圆光充满了血丝的眼白追着季狸急速转动,直接把针孔大小的眼瞳转进了脑子里。
仿佛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瞳,能够从脑子里、透过后脑勺看见季狸走远一样。
夜色浓稠,季狸浑身寒凉地裹紧了大氅,快转出前院的时候才回头看了一眼。
惨白的灯笼下,圆光的后脑勺正对着她的方向,“盯”着她。
长史也跟着转头看了一眼,温和道:“王妃今日辛苦了,如今头三已过,最亲近的也都来过了,往后四天抽空来坐会儿就行。”
季狸并不了解燕王府的情况,谨慎点头:“若是有需要我到场的,你只管说。”
又是凌晨,凝神静心的梵音再次变得压抑低沉。
季狸缓缓睁开眼睛,就见圆光正站在里间门槛内半米处,默默盯着她,一双满是眼白的眼球里只有针孔大小的一个黑点。
两人隔着五米半的距离对视,圆光忽然咧嘴开始笑,白森森的牙齿里黑气缭绕,浑身阴气翻腾,跟之前薄薄的一层天差地别。
季狸只觉得周围阴冷如同冰窖,肺部发痒,弯腰猛烈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