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弘义一生从商,极重待客之仪。但此刻,他心中已被伤痛充斥,无心容他,只是简单的摆了摆手,无力道:“去吧……让元霸无需念我。”
云澈不再说话,准备离开。
池妩仸却在这时忽然开口:
“夏先生,我有一事相询,还望不吝解惑。”
“?”云澈驻步。
哪怕不刻意带上半点魂力,池妩仸的魔音依旧是穿魂劫魄,绝非夏弘义可以抗拒。他缓缓抬首,目光依旧颤荡失色:“请说。”
池妩仸缓声道:“你与令嫒夏倾月,上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没有思虑,夏弘义直接道:“自倾月与澈儿完婚,前往冰云仙宫后,我便再未见过她。”
“哎,转眼已是二十多年,不想那一日,竟是永诀。”
云澈眉角动了动,但并未开口。
“……”池妩仸淡淡点头:“感谢告知。”
走出黑月商会,云澈和池妩仸却都没有撕空返回流云城,而是脚步无意识的向前迈动。
池妩仸月眉紧锁,以她的心力,极少被困惑至此。云澈似乎亦是心事重重。
“奇怪,奇怪,奇怪……太奇怪了。”
池妩仸连续的低念着。
“哪里奇怪。”云澈心不在焉的道。
池妩仸看他一眼,道:“夏弘义面对女儿之死和先妻之死的反应,差别也着实太大了一些,你不可能察觉不到。”
“我不想提及关于她的任何事情。”云澈道。
池妩仸淡淡而笑,声音慵然绵软:“真正的不在意,是入耳入目时皆心无涟漪,而你这般过于用力的避讳,反而说明你对她难以忘却,更难以不在意……你避讳的越是强烈,越是如此。”
“……随你怎么说,总之我不想提她。”云澈面无表情的道。
池妩仸没有因云澈的态度而中止,继续道:“恨她的残忍绝情,与留忆她曾经的美好,其实并不冲突,更不是什么错误。”
云澈伸手扶额,满脸无奈道:“你又来了。”
他心里很清楚,虽然万事皆已尘埃落定,但池妩仸一直对夏倾月的事耿耿于怀。
身负涅轮魔魂,她的识人之力可谓天下无双,却完全错看了夏倾月。
这唯一,且颇为巨大的例外,让她始终难以释心。
她在云澈面前总是愿意放低姿态,实则,她内心的孤高,无人可及。
“对于夏倾月的死讯,他的反应太平淡了。”
丝毫不去管云澈表现出的排斥,池妩仸继续道:“夏元霸身负霸皇神脉,意志极坚,骤闻噩耗之下都痛楚满溢。”
“而夏弘义,我从他的身上,只感觉到一掠而过的痛心,相比之下,反而是叹惋与惊讶居多。倒更像是忽然听闻邻家之女的死讯。”
“你也是父亲,你也只有一个女儿,他的反应有多异常,你肯定比我更清楚的多。”
“……”云澈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再阻止她说下去。
池妩仸收起笑意,言语之时亦在默默思虑:“他非玄道之痴,更非冷血之帝,我能告知自己的理由,只有夏弘义是一个情感极度淡薄之人,也的确有这类人,天生情感缺失,七情六欲极其寡淡。”
“但,他面对月无垢之死,那一瞬爆发的悲戚,却与之完全矛盾。”
“一个如此重情,情感又如此炽烈之人,为什么面对女儿之死,却这般冷静理智,几乎没有产生悲伤。”
池妩仸纤长的手指点于眉心,她今日是为了解心中之惑而来,但与夏弘义短暂接触,她反而更添不解与疑惑。
云澈道:“她性子从小便极度冷淡排外,很少踏出闺中,和她父亲应该也极少交流,或许因此而没什么太深的父女之情。”
“这个理由,你能说服自己吗?”池妩仸倾了倾媚眸。
云澈挑了挑眉梢,一脸毫无所谓的样子。
“另有一件事,更加的奇怪。”
池妩仸眉头凝起,一双洞穿诸世,媚倾万灵的媚眸眯成两道深邃迷离的狭长魔渊:“昨夜,我与楚月婵畅聊了一番夏倾月,基本尽数知道了她在这个星球的过往。”
“所以呢?”云澈面孔转过,他感知到了池妩仸情绪上的异样。
“你可还记得,夏倾月当年为何那般执着于玄道?”池妩仸问道。
“记得,”云澈回道:“简单而言,就是她希望能找到母亲,一家团聚。”
这是当年楚月婵所告知于他。后来夏倾月也亲口对他说过同样的话。1
她想要站的足够高……或许就可以碰触到母亲的身影……或许就可以一家团聚……
“没错,楚月婵也是如此说。”
池妩仸娓娓而语:“就这点而言,她极重亲情,至少,她连在记忆中都已模糊的母亲,也不惜一切的去追寻。”
云澈:“……”
“她亦重与你之情,楚月婵说,她曾为了救你,险些葬身天剑山庄的秘境之中……也是在天剑山庄,她闻你死讯之时,曾斩断青丝。”
池妩仸轻轻念道:“若世间无他,断发随葬,断情冰心……这是当年,她念给楚月璃和楚月婵的话。”
云澈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呼吸亦在微乱。
明明对她只剩下了恨……为什么,内心还会这般灼痛。
“而我通过沐玄音的眼睛所看到的夏倾月,正是这样一个人。”
“而一个如此重情,尤其极重亲情之人……”声音微顿,池妩仸的双眉也这时绷至最紧:“为何在与你完婚,前往冰云仙宫后,便再也未回去看望一眼她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