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叶一浮在一楼简单走了一圈，许云珠停下步伐，
“这样，今天你就跟在我身后，什么也不用做，就好好看，遇到不懂得就先记下来，等下班我统一回答。能行吗？”
许云珠思索了下，觉得还是让这孩子先跟在身后学习。她师兄送来的时候，东西懂的都差不多了，不用她花什么心思，可以直接帮忙。
这孩子现在看起来什么概念也没有，一个个教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殡仪馆这忙起来有时候还真顾不上她。
“我知道了，麻烦云姐。”叶一浮乖巧点头应答。
既然安排来学习，那就好好学吧。早日学成归家。现在她是想明白了，什么体制内工作，全靠老爷子一张嘴忽悠。这看起来就像是来实习的。
叶一浮猜的也没有错。许云珠带着她进办公室时，真就是这么和大家介绍，“来来，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新来的实习生，叫叶一浮。麻烦大家最近多多关照哈。”
在办公室忙活的都是人精，能让老大姐带着介绍，这孩子多半也不简单，众人都对着她笑笑。不过也没有多余的表示，毕竟殡仪馆也可以说是流放的苦差了。有点本事的还真不会过来。
从办公室出来，许云珠就带着叶一浮去往售卖骨灰盒的柜台。
“阿浮，这个呢，就是你之后要呆的地方。骨灰盒的售价都写在架子上了，放在同一排的就是同个价位。我们这也就这几款，最贵的就是这个八百八十八，最便宜的就是这个四十五。隔壁是登记室，刻字印照片的地方。家属确定要哪个之后，你就拿着这个去隔壁，做好登记。隔壁的程立新是负责电脑录入，李师傅是负责机械操作的。这么讲你明白吗？”
“嗯嗯，我听懂了。”叶一浮点头回复。原来骨灰盒是这样售卖。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也不对，原来她对这个也没有什么概念。但眼前这个售卖柜台竟和一般的杂货柜台没有什么区别，房间两面墙打上柜子，柜子上放着瓷质的，陶制的等各式各样的罐子盒子。
另一面和隔壁房间相邻的墙打通了，也算是和隔壁联合工作了。面向过道的墙则是打通了一整面墙，摆了长玻璃柜，室内也因此亮堂了不少。同样摆放着骨灰盒。柜子直接连着墙，没有一般商店柜台那样有个活动板可以进出。出入只能从隔壁房间来回。
两辆灵车缓缓驶来打断了许云珠的谈话，没说完的只能放到下次了。
“跟着我，好好看，”说完这句许云珠就去边上办公室叫了几个人一起出去忙活了。
一整天跟下来，跑的叶一浮双脚都酸痛不已。上上下下几趟来回，但也没能把路线和功能区记清楚。光顾着看她们交代工作了，处理事务，根本看不过来。
说实话，今天这还是她第一次来殡仪馆。在老家习俗，小孩子一般不带去葬礼，怕小孩子受惊。而小时候她身体不是很好，别说去参加葬礼了，就是从那白事人家的门口经过，回家都要发几天烧。所以村里哪家要是办白事，外公外婆就不会让她出门，她要是上学，外公外婆会提前交代她绕个路回家。尽力避免让她瞧见。
除了是自家亲戚长辈，那外公外婆也没有办法也只好带着她去随礼祭拜。
村里的丧事特别繁琐，短的要三四天，长的要七八天。小时候她关于丧事的记忆就是数不清的起身跪拜，天不亮就起了，深夜还得继续熬着。做法事的先生每隔一小会就是唱唱跳跳，接着就是家属跟着先生来回跪拜，悼念。
长大一些，好像死亡短暂隔离了，那几年时间只有成长，欢愉。死亡的阴影不曾降临，孩子们只用想着往前冲。
等上大学而来，时间的咒语就又回来了，每次回到老家，总有一些人就再也见不到了，记忆里的街道楼房都被新的事物取代，小时候跑过的地方也变了样子。从学校赶回家，只能匆匆送长辈最后一程，将骨灰盒送入祖坟。
对于那位长辈，也只有还小的时候见过一两回，葬礼的氛围总是沉重的。即使素未相识，她都叫不出称谓，但将木棺抬上灵车开往火葬场时，家属痛苦追车的样子，还是让周遭人也忍不住红了眼。
在老家，殡仪馆那短暂的流程，比起数天的丧礼就没了存在感。她也就对这三个词没有概念。
今天跟着四处奔走，所见所闻给叶一浮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村里繁琐沉重丧礼的记忆和眼前流水线一般的丧礼过程，眼睛和脑子不断打架。
殡仪馆是个回字形构造，从灵车下来的遗体被送往灵堂。一排几间大小规格不一的灵堂。叶一浮看着车上拉下来木棺推入左手边第一间灵堂，灵堂里的工作人员走向中间围着的方形花圈，将其中一桌花圈往旁边挪去，棺木就从那个口推了进去，接着工作人员把刚推开的花圈挪回去。家属再将照片摆至供桌上，这灵堂就完成了。简单、快速，
叶一浮看了半晌才注意到那花圈是假花圈，底下是带滑轮的长桌方便挪动。家属带来的真花花圈搬了进来靠墙摆放。
从假花开始，叶一浮细细看着这间小小的灵堂，灵桌上摆放的蜡烛是假的，四周挂的灯笼也是假的，贡品还是塑料的，佛经是音响播放的。
这些塑料的碎片冲击着她的眼球，脑海里忍不住去回想，以前在老家参加的丧礼，那堆叠而起的供桌，四处悬挂的彩带，绣着各种图案，现下回想起来她都记不住那些布匹上面绣着的是什么，穿着袍子的先生，戴冠带假面。也有出家的和尚，敲锣打鼓的乐队。刺鼻的香烛，甜腻的糕点，喷香的饭菜，各式味道混杂在一起。让脑子也跟着发蒙。
而眼前，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那一具具遗体不断被推进来，再送走。叶一浮不想再看，朋友吐槽她是玻璃心还真是没说错。
不知道是不是回忆太过于鲜活，她的鼻尖仿佛闻到了香烛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