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大牢里。
江南水乡本就水气重,这牢里不见天日,潮湿程度可想而知。
发霉的稻草,散发的气味儿更是难闻。
狱官捏着鼻子巡视了一圈儿,走过关押李尘宇的牢房时,还特意往里边看了看。
等他回到大牢门口,脚步站定,牢头儿会意,马上便凑上前来。
狱官两眼望天,细声问道:“那个人,怎么还是活蹦乱跳的?”
牢头儿小声道:“小的已经在他的餐食里,掺拌东西了。日积月累的,不出两个月,就能让他一命呜呼!嘿嘿,到时候,就是找最高明的仵作来看,他也是身体孱弱,捱不得牢中辛苦,这才一命呜呼。”
狱官眉头微皱,道:“太慢了!”
牢头儿为难地道:“可天使正在姑苏呢,咱们不避一避风头儿?”
典狱官道:“死无对证!”
牢头儿道:“小的明白了!”
狱官点点头,出了监牢大门,走进阳光里。
牢头儿招招手,立即有个狱卒凑了过来。
牢头儿吩咐道:“用盆吊之法,今儿便送他归西!”
狱卒点头,急忙返身离去。
所谓“盆吊”,就是这牢里无声无息杀人的一种法子,给犯人弄些馊了的陈米饭,配上臭鲞鱼当菜肴,都是容易膨胀的发物。
然后趁着犯人正饱,用席子将他卷了捆紧,塞住后窍,倒竖于墙边,不用半个时辰,这人便会食物倒流,呛住口鼻窒息而死。
此等死法,你纵然生疑,也很难确定他是人为制造的死亡。
那狱官出了大牢,哼着小曲儿,正要回到自己的签押房,前边忽然有人喝道:“站住,何人胆敢擅……”
“大周奉使采风、观察、巡按大臣、汝阳郡王、御史中丞唐治驾到~~~”
随着一声唱名,两列手执长枪、身穿战袄,腰挎单刀的军卒跑步而入,呈雁翎状分列左右,将试图拦阻的狱卒们挤到了一边。
就见一人,矮胖身材,双手执着一对鸳鸯钺,舞舞碴碴的,跟一个蟹将似的,撇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逛了进来。
他往门楣的石阶上一站,顾盼左右,双钺一分,大声喝道:“狱官何在?”
那狱官脸色一变,正要上前,就见又有两员军将走进了门楣,往那蟹将身后一站,斥道:“闪开了,大王到了!”
那手执鸳鸯钺的矮胖子急忙跳下石阶,点头哈腰地往旁边一闪。
阶上的二胡亦向左右一分,身穿官袍的唐治便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他双目一扫,问道:“此间狱官何在?”
那狱官眼见已避不得,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叉手施礼道:“下官姑苏典狱唐福,见过奉使!”
唐治微微一笑,道:“本官要提一个人犯,名叫李尘宇,你带路,提他出来。”
唐福脸色一变,抗声道:“奉使虽是上差,下官自有所属,若要提审人犯,依照制度,还需要州判签署的提票,是否请奉使先往府衙一行……”
唐治从南荣女王和徐伯夷、岳御史等人分别从不同层面上了解到的消息,已经有了足够的把握来处理李尘宇一案。
至于涉及到的官员,他固然可以用常规手段慢慢地审、慢慢地抓,但他就是想要这个不动则已,动若雷霆的效果。
所以,沉寂数日,各方从警惕、再到猜疑、又到渐渐麻痹的当口儿,他却突然行动了。
既然决定出手了,哪里还会跟他们玩循规蹈矩那套把戏。
唐治笑道:“本奉使与别的奉使,不一样。”
那典狱官道:“却不知奉使与别的奉使有何不同?”
唐治森然道:“本奉使有王命旗牌,有便宜行事之特权,唐典狱,还有什么意见?”
袁成举将一对鸳鸯钺蹭得直冒火星子,上下打量着典狱官的脖子,似乎在寻找好下刀的位置。
那典狱官瞥见唐治一双不带感情的淡漠眸子,不由得心中一寒,慢慢退到路边,弯下腰去。
“下官……为奉使带路。”
“那里边,本使就不去了。小罗!”
罗克敌应声闪了出来,对那典狱官道:“走吧!”
典狱官暗暗叹了口气,差事办砸了,邬显道邬录事那边,势必不好交差。
收了潘真人的厚礼,事却没办成,这边也不好交代。
可眼下形势,只怕再有一言不合,这位郡王就敢杀人,我一个小小典狱,又能如何?
典狱官无奈,只好折身回返,罗克敌带着四名校尉,按着刀,迈着整齐的步伐,跟在了他的后面。
唐典狱弯着腰,倒似被他们五人押送的犯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