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腰奴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他已秘密调查过玉鸡坊的善田院,收到的那批捐赠里,价值比那条钩络带更珍贵的也都列在清单上呢,唯独不见那条腰带。
所以,玉腰奴把它投进洛水的说法,应该是真的。
因为如果是玉腰奴把它藏了起来,除非是玉腰奴发现了其中的秘密。而玉腰奴一旦发现了其中秘密,就不可能不利用它来胁迫参与这个秘密的人为她脱罪。
哎,也不知,那条腰带,到底能不能打捞上来。
如果能打捞上来,便叫人知道自己曾失去过它,反而无所谓。
如果找不回来,那就万万不可以叫任何人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它。
此时的姬军戎,就像《七种武器》中的孔雀山庄庄主秋凤梧。
他失去了孔雀山庄赖以安身立命的世间第一暗器“孔雀翎”,便不惜任何代价,也只能隐瞒这个秘密。否则,他将立即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懊恼,充溢了姬军戎的心田。
侄儿也是参与者,又是他视如亲子的后人,他已年近六旬,这件东西,不交给逸轩,又能交给谁?
可他又怎会想到,姬逸轩居然有这种自我感动的愚蠢,将身家性命交给了玉腰奴!
也许,他以为将这关乎身家性命的秘密交到玉腰奴手上,等到有朝一日,可以揭开这个秘密的时候,再说给她听,将是一种特别的浪漫?
所以,姬军戎才笃定,侄儿对玉腰奴,真的动了一生一世的心思,可恨那贱婢……
一口茶饮下去,重新抬起头来,姬军延脸上,重又露出了泰然自若的笑容。
这个秘密,他只能自己守,绝对……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的。
更何况,值得他托付秘密的人,这世间再也没有了。
……
唐治见到了唐仲平。
不出所料,唐仲平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说的,就是一个意思。
当年的杀良冒功,牵扯重大。没完没了的查下去,要得罪很多人的。到时候,明枪暗箭的,冀王府抗不住啊。有好日子过,为什么不好好过呢?
不要折腾!不要折腾!不要折腾!
重要的话,未老先衰的唐仲平至少说了三十遍。
唐治的态度很好,是是是,对对对,好好好,谨遵父亲大人教诲至少也应付了几十遍。
唐仲平终于觉得,自己得到了唐治明确的态度了,这才长舒一口气,放弃了疲劳轰炸。
唐治走出冀王府的时候,只觉头脑昏昏沉沉的,比他看了一天的律书,又打了七八趟拳还累。
罗克敌见他面有倦容,便体贴地道:“亏得大王今日下值的早,回府歇息一下吧。”
“不,跟我去个地方,散散心。”唐治抬头看见街面上一家店铺,便走了进去。
“君悦衣坊”,一见进来位官人,那老裁缝连忙推开伙计,亲自迎了上来,笑眯眯地作揖道:“客官要做套什么衣服啊?”
这时候的布店、衣坊,几乎都没有现成的衣服售卖,都是卖布。
你要么买回去自己做,要么就委托店里给你做。
只不过,布庄更侧重于卖布,而衣坊更侧重用卖手艺,给人做衣服。
能在衣坊定做衣服的,便不可能有穷人的衣着款饰。他们哪舍得花这个钱,全是买了布匹回去,自己家里做的。
唐治一边打量着店内,一边随口问道:“两套士子袍服,可有现成的?”
那老裁缝赔笑道:“可不敢做现成的,卖不掉不说,还砸了咱的招牌,必须得量体裁衣呀。”
唐治盯住了衣架上挂着的几套成衣,笑道:“这么讲究么?”
老裁缝道:“那可不,就不说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就说同样身材、同样年纪的两位年轻士子,做衣服也各有不同。
那有了功名,性情傲慢些的,前襟就要略长一些。那仕途不利、意气消沉的,后襟就要稍长一些。性子急躁的,适合短裾窄袖,性子慢的,就适合宽袍大袖……”
唐治忽然指着衣架上挂着的几套衣服道:“这几套,可有适合我们二人穿的。”
老裁缝赔笑道:“那是客人定制的,还没来取,再说,不是为两位客官量裁的,怕也不合身。”
唐治道:“无妨,我就穿出去见一位客人,怕穿了官衣,吓着了他。你打烊之前,我就还回来。”
老裁缝怔道:“客官是要租衣?”
唐治道:“不错!”说着,向罗克敌一呶嘴儿。
罗克敌探手入怀,抓了一把,估量了一下,又放回几文,最后塞到裁缝手里的,约有二十多文钱。
老裁缝把眼皮一抹,笑眯眯地道:“还需押金一贯!”
唐治看了眼罗克敌,罗克敌摇了摇头,没带那么多啊,中午请竹小春吃饭还花了不少……
唐治咳嗽一声,道:“我们二人的官衣,抵押在你们这里。”
一柱香的时间之后,唐治穿着一身白、罗克敌穿着一身黑,走出了“君悦衣坊”。
罗克敌抻了抻窄袖,掸了掸短裾,不服气地道:“为什么我就是一身屠夫的衣裳呢?”
唐治悠然道:“因为我的气质,更像一个读书人。”
罗克敌失笑道:“一介白衣,虽是读书人,也是个没功名的。”
唐治怂怂肩,说了句罗克敌不明白的话:“who care?”
他打个响指,帅气地道:“走!”
罗克敌追上两步,问道:“去哪?”
唐治道:“玉鸡坊外访一访,洛水河畔转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