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朗不只是在感应,也在用各种专业符号、公式记录自家心得,与仪器的自动标注糅合在一起,方便回头进一步分析。
忽然,他不断敲击的手指僵住,脱口说了一声:“来了……应该是。”
他都忘了用文字消息。
在场其他人并没有提醒他,视线都聚焦到他那里,但除了德朗本人以外,谁也不知道那信号究竟是什么样子。
德朗快要趴伏到火山锥口去了,顶着弥漫的毒气,他大口呼吸,外骨骼的面甲为他提供氧气支持,但还不够,以至于他必须再给尼奥的脑组织注射药剂,才能维持住相对的平衡。类脑壳的容器内又浑浊起来,营养液甚至荡起了波纹。监控仪器界面正疯狂吐出非专业人士根本看不懂的波纹和相应标注。
站的最近的费槿,却是低头看得颇是专心,手指似还在下意识地屈伸,好像掐指运算的样子。
费槿屈伸的手指顿住,只留下右手食指,由装甲包裹的指尖吐出一根细针,随即刺入银色手提箱侧方一个预留接口。
这一刻德朗似有所觉,扭头看过来,下一秒却被胥虎按住了肩膀,整个人就僵在那里,想挣扎却又动弹不得,想说话却连舌头都僵了。
费槿随即替过了德朗,开始操作银色手提箱里的仪器组。和德朗这位“专业人士”急促快捷的节奏相比,费槿的操作不紧不慢,但没有任何错误输入,也是充满了专业味道。
德朗看着,嘴里发出含糊的声响,却仍被胥虎钳制着,至于其他两名安保,便如泥雕木塑,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被这突兀的变故冲得一阵眩晕。
这时候就不要谈什么“信号采集”了,本来刚刚捕捉、梳理出一点儿规律的信号,变得格外复杂,大量的噪声侵入,脑子都快要炸掉了,还有来自尼奥的情绪在嘶吼:
“帮凶,你们这帮天外恶魔的帮凶!”
我是帮凶?
我现在正被人行凶!
他在深蓝实验室西太平洋观测中心多年,非常清楚这是一个高危工作。严格的保密要求,不只体现在苛刻的协议上,也体现在协议根本约束不到的阴暗角落里。经常有同事莫名其妙就消失掉,理由是“离职”,可真实情况如何,大家心中有数。
他曾天真地以为,前上司颂堪顺利离职并成为颇有名气的网络红人、深蓝世界名义上也对全世界开放之后,这种要命的“保密制度”已经被打破了……
可现在这又算什么?
德朗想哭,说起来,他今天的状态其实是很好的!
真的很好!
与“尼奥脑”搭起临时形神框架的时候,他对尼奥“生前”最敏感的波段,已经牢记在心。随着情报显示的特殊“时空轰鸣”声响起,他对这个喧嚷时空中流过的噪杂信息自然做了一番筛选,并没有找到匹配那个波段的直接信息,却隐约触动了一点儿什么。
他还没有想明白,却被胥虎拿住,又被费槿控制住——就像他控制尼奥脑组织那样。
为什么啊!
德朗实在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完了!
被排除在知情者之外,又是确凿无疑的工具人,按照既往的经验,死亡就是唯一的归宿。
他曾经就是这样猜测“前同事”的命运,如今轮到了自己。
世事就是这样荒诞,面对死亡的绝望情绪冲击下,德朗的“好状态”却是又一次迸发出了灵光,他莫名就醒悟:
是了,之前触动的,应该是尼奥“生前”的记忆。
对的,就是记忆的碎片,是尼奥从一个高温烧灼的甬道中奋力冲出来的时候,听到的一种奇特的“撞击声”——对德朗这种在观测中心长期工作的专业人员而言,所谓的“撞击声”,就是指位面时空之间的碰撞。
德朗听深蓝世界与地球的类似的“撞击声”很久了。
只是这个不太一样,更加模糊,更加复杂。
以至于他理所当然地质疑:对面真的有一个位面吗?
倒更像是夜间忘了关窗,大风吹动窗帘,噼啪作响,外面还传来摄人心魄的尖锐呼啸。
好似有妖魔横行,又拍打窗户,尝试探头进来……狰狞面目就贴在他脸上!
德朗双目凸出,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推着他胸腹间气息上顶,穿过喉咙,震动声带,可最终也只是发出尖细又微弱的声响:
“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