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鞭是灵巧的。
这江湖上使鞭子的人不少,擅使它的人却不多。
软鞭或抽或拉、亦或回护几身,只要能用得好,它就是集攻防于一体的好兵器。
可这软鞭到了孟良宵手中,便不只是用得好。
软鞭在他手中,除了如臂使指的灵活,更有凌厉威猛之势,照头兜出,似有风雷之声。抽挑勾拉间隙,红金鞭身所掠之处,犹如平地惊雷,炸开道道绚丽流光!
红的是蕴藏在鞭身中的天外陨铁,金的是缠绕其外的锐利金线。
鞭子卷在脸上,气劲迸发,只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鞭子挥在肩上,光芒乍现,方看见血肉模糊的肩头。
软鞭所及之处,处处腥风,片片血雨。
解决掉手中最后一个敌人,茶花纵身回护。
他是苏公子的贴身护卫,方才却一直在远处御敌,盖因他知道,彼时彼刻,攻击便是最好的防守。此刻他选择回护,便是知晓,局势已有转机。
是金风细雨、是凄风苦雨、是疾风骤雨——还是狂风暴雨?
茶花已说不清。
他只能看见“红”。
是佳人展颜一笑的水红,是日光灿若云霞的金红,还是敌人身上残忍酷烈的血红?
“红”交织在一起,人并肩在一处。
是白皑皑的雪,是冷飒飒的风,更是淅沥沥的雨。
风、雨、雪。
白、金、红。
色彩交织成迷离的幻象,在美不胜收的景致中落幕。刀出必斩,鞭过必留——斩的是人,留的是命,人的性命。
忽然之间,每双眼睛里,每个脑海中,都映出了一副瑰丽奇诡的画面。那是一道凄艳的刀光,红袖刀飞出,凝结了天地间苍茫的水汽,漾开一片绯红水色。那还是一道辉煌的鞭影,金红软鞭所过,掠夺了人世里最极致的色彩,浩浩荡荡铺开成一片夺目的金红。
刀光一闪即逝,鞭影碎成流光,它简直是一柄魔刀,它本就是一条鬼鞭!来不及思索,顾不上欣赏,它们的敌人即刻便死。
遗憾地死,不得不死,只好去死。
孟良宵笑了。
他身后站着苏梦枕。
微微弯腰,咳个不停的苏梦枕。
好一个苏梦枕!
孟良宵时常笑,有讥诮的嘲讽,也有开怀时的浅笑,但此刻的笑却不同。
因为他又发现了自己的一个优点。
那就是他敢于承认错误,并改正错误。
他已发觉自己看走了眼。
似苏梦枕这样的人,似苏公子这样的人——纵使千百个足够俊俏的少年郎,纵使千百个百媚千娇的大姑娘在侧,你一眼过去,也只能瞧见他。
他蹙紧的眉,病骨支离的身体。他的咳嗽,一刀展出时的风情。他的忧思,他的壮志,他的英雄气魄!
孟良宵是个很有好奇心的少年。
但他的好奇心往往浅尝辄止,容易满足。
可此刻,就是此时此刻。
他望向苏梦枕,只觉得这具病弱躯体之下,竟隐藏了他无论如何也窥探不到的迷雾。
所以他笑了,笑得很满足。
三十名杀手、三十架弓/弩、一百名弩手,此刻除了死,便是失去了勇气和斗志。
他们无法面对鬼魅的鞭影,亦无力面对凄厉的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