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说完后,童欣的表情释然了,像是从恶梦中苏醒过来。
我放下手中的笔,接过了话头:“你在张一楠的口袋里发现了什么?”
童欣在座位上动了动,没有回答。
即便童欣不说,我也能隐约猜出个大半。
婚姻的死亡会经历几个步骤。
最开始是无休止的争吵,当女人和男人厌倦、失望时,争吵会变成沉默。
如果还不拯救的话,夫妇俩像是变成了陌生人,彼此很少说话,或者分床睡。
这时,如果有一方出轨,婚姻十有八九会解体。
童欣的老公张一楠虽然有品德,但也有生理需求。
男人跟女人不同,男人的性需求就像吃饭。男人可以七天不吃饭,但一个月呢?
如果童欣不能满足他,被女人环绕的富贵公子张一楠难保坐怀不乱。
男人如果很聪明,隐藏得很好,可能不会被妻子发现。
运气好的话,夫妇俩能撑过这段最难熬的时期。如果被发现了,免不了一通鸡飞狗跳。
童欣像是一本合起来的书,随着治疗的深入,书本慢慢打开了,隐晦的文字在从角落里飘忽而出。
如果童欣能说出夫妇俩的矛盾,杀夫的真相会在不经意间揭开。
我要做的,是引导她说出事情的经过,激励她宣泄被压制的情绪,帮助她坦然面对残酷的事实,再指点她如何安放这些阴影。
在整个过程中,一名成熟的心理医师知道如何把握火候,确保整个过程不失控。
“你老公突然对你好,我感觉有点不对劲。”我再次问童欣,“后来发生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童欣的嘴唇翕动了几下,依然没有发出声音。
想要病人开口,一定要多问她的感受。我转变策略:“童欣,你发现这个东西后,当时是什么感觉?”
“震惊,”童欣压低了嗓音,“魂魄像是被人抽走了。”
肯定是张一楠变心了,我在心里断定。这是病人的一个心结,也可以称之为伤口。
不能着急,我提醒自己,如果伤口很新或者很重,再猝然揭开的话,可能会导致伤口发炎。
解决之道无它——反移情。
这种诊疗手段会让病人感觉她并不孤单,甚至以为这是一种常态。
当病人看到同类正在遭受相同的痛苦时,她更容易接受自己的苦难,甚至把别人的痛苦当成自己坚持下去的养分。
人啊,就是这么奇怪,或者说无情。
我们无需为这种dna带来的本性而自责,但我们要保持敬畏,并严守不伤害别人的底线。
“男人喜欢沾花惹草,这是他们的本性。”我故作轻松地说,“男人对女人的新鲜感过去后,男人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人,留下女人苦苦守望。”
我的言论引起童欣的注意力。童欣说:“他彻底变了。”
我马上补充:
“无论你怎么好好说话,怎么好好招顾家,一切努力都变成了白费力气。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但男人毫不领情,有时候是无意地,有时候还是有意地。”
“有意地更可恶。”童欣凶巴巴地说。
“全职妈妈更依赖丈夫,在两性关系中更敏感、弱势,如果男人粗线条地处理,结局会非常糟糕。更何况,当时你妈还去世了。”
我提起她的母亲,童欣选择了沉默。
我有点后悔提及她妈,于是用悲戚的语气说:
“我羡慕你有个疼你的好妈妈。我对我妈——就没有像你一样的感情。”
“你妈还在吧?”童欣默默地问。
“在。”我的语气淡得像煮过的白开水,“我们常说‘子欲孝而亲不在’,不知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这种念头。”
“那是因为你没有失去过!”童欣突然激动起来。
“或许吧。”我平静地应对,“失去我妈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呢?我曾经设想过,但实在想不出来。不管怎样,我有时去看她。当她生病时,我也会照顾她。我这样做,更多是尽一份责任,不是满怀爱意地回馈她。”
童欣冷笑一声:“张医生,你太可悲了!”
我对她莞尔一笑,说道:“更可悲的是,我对此毫无愧疚感。”
童欣蔑视地看了我一眼,摇摇头,一副拿我毫无办法的样子。
不管什么对话,只要能引导病人发泄出情绪,就是好的对话。
我继续说:
“童欣,回到刚才的话题,当时你妈去世了,孩子还小,老公整日在外面忙活,不仅忽略了你,还伤害了你。身边的亲朋好友呢,除了你姐姐,恐怕没人能理解你吧?”
我停顿片刻,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