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心中翻滚的情绪统统寄托在画笔上,我虽然大脑空白一片,想不出结构,想不出内容,但画笔上下游走,腾挪转移。
悲伤在笔间流淌,思念在画纸上徜徉,永恒和意义最终定格在这张画上。
一个小时后,我完成了这部作品。
这是陆一开枪时的场面,他坐在雪地上,坚毅的脸庞紧绷着,结实的左手持握老洋炮,右手扣下了扳机。
枪筒的前端冒出橙色的光圈和白色的烟雾,释放出炽热的热量。
这是属于男人的力量。
我和胜男手牵手,对着这幅画鞠躬,向死去的陆一致敬。
之后,胜男像变魔术一样掏出一幅画,递给了我:“这是你念念不忘的画。说说吧,说说画背后的故事。”
我欣喜地展开第三幅画,把它放在画架上,开始了倾诉:
“这是我们一家三口在溜冰场滑冰时的样子。我不会滑冰,没有进入冰场,只能站在冰场外头看。你瞧,父子俩玩得多开心。”
胜男看了一眼画作,笑了。“爸爸坐在溜冰车上,儿子在后面推啊?他能推动吗?”
“我老公推了整整一个上午,累坏了,儿子便自告奋勇推爸爸。他不会用力,还把车给推翻了。”我笑着说。
“父慈子孝。”胜男点评。
“作画时,我和老公已经结婚八年了。我承认,我们的婚姻出了很多问题。我感谢儿子的降生,感谢老公的大度,这些东西帮助我挺了过来!”
“男人跟女人住在同一片屋檐下,能坚持这么长时间,”胜男用感慨的语气说,“这很不容易。”
“可不是吗?在我们关系最艰难的时候,老公跟我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了,丢下我一个人孤单单地守着家和儿子。那时我的画还卖不上价,手上没钱,买菜时,我还把手机给丢了,非常无助。回到家后,我无法排解心中的抑郁。最后,我拿出这张画,看到我老公和儿子这么开心时,我也就释然了。”
说着说着,我的泪水不争气地涌出。
我接着说:“后来我去了谷姐家,用她的手机给老公打了个电话,向他承认了错误。没想到,我刚回到家,老公就进门了,手里还拎着我最喜欢吃的打糕。原来老公没有离家出走,而是跑了个大老远,专门给我买打糕去了。”
“挺感人的。”胜男说,声音里充满了感情,“这张画很有纪念意义。想想也是,人这一辈子,能凑出几幅这样的画呢?”
胜男这句话,说的非常到位。
我抹去眼泪,谨慎地收起了画。
只差最后一张了。
胜男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她说:“最后一张也快了。”
“现在呢?”我问。
“还有一些琐碎的事需要尽快处理。”胜男回答,然后望向浓密的树林。
琐碎的事实际上非常复杂。我们先回到了废弃的小木屋,把里面的血迹和弹珠收拾干净。
之后,我们来到屠宰场的南边,找到了双胞胎的越野车。
胜男和我进入车内。胜男打着火,把车开到湖边。
我和胜男一起把李强的尸体拉到驾驶员的座位上。
胜男费了半天劲,才取出了定位仪,然后挂上挡,越野车缓缓驶向湖中央。
“枯嚓嚓”一声,冰层碎裂,庞大的越野车慢慢坠入湖中。
这次,李强的尸体肯定浮不出水面了。
忙完这些琐碎的事情后,天已经黑了。
在回去的路上,我期盼头顶的小雪能变大些,以尽快掩盖越野车留下的轨迹,也能遮掩发生在林场和大湖的杀戮。
这就是我大东北,能掩埋一切罪恶、荣辱和生命。
我身上有股子浓烈的火药味,回到家后,我要马上洗掉。
不过,无论我怎么用力,我手上的鲜血是洗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