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耸耸肩,跨坐上自行车,看着程明生道:“我靠我自己的手挣钱吃饭,不觉得有什么丢脸,你要是觉得丢了你的面儿,今后出去大可以说我和你没关系。”
程易说完,骑上自行车,径直擦着程明生离开了。
夜里的风寒冷,刮着程易的脸生疼,踩着自行车的脚,又快又急。
他骑在漆黑的夜路里,脑海里的陈年旧事,一并翻涌了上来。
十几岁的少年,也曾心高气傲,尤其是在学习上也是有着聪明自豪。
别人铆足了劲儿也考不了多少分,可是程易聪明,那些功课,不过随随便便看两眼,做些题目,就觉得不过如此。
简单。
大哥从小自卑又要强,念书也不如自己,总比自己差几名,但程易是真的喜欢这个大哥。
因此常常辅导他功课,也经常劝他,虽说考不上年级第一,考个前五再咬咬牙,往前爬一两名,中专师范指定没问题。
至于程易自己。
少年志在高远,惦记着上高中,上大学,最好上个清华北大,出人头地,好做一回真正的人中龙凤。
可独独那一年除夕。
家里头吃年夜饭,他从门外捡了一些碎炮仗,又想着悄悄折回偷家里头的火柴。
没想到刚走到屋檐下,就听见他妈齐英在小声哭泣。
哽咽而压抑,和程兆根哭道:“咋办哟?咱也没钱了,俩娃念书都好,这咋整?两人都念书,咱压根供不起,不然,明儿个我去县城里头卖血?咱俩挨个卖,总不叫人瞧出来,不然的话,这一开春就要交学费了,家里头可真的是半个子儿都那不出来了呀!”
程兆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沉默了很久。
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翻东西的声音响起,就听见程兆根道:“明儿个我和俩兄弟商量商量,瞧着他们谁成绩好就给谁念,就供得起一个人念书,怎么着也得供个有准头的。”
齐英哭道:“可明生腿不成啊!老二好歹是个全乎的,以后干点啥都不至于饿死,可咱明生……”
后来的话,程易就听不清了。
呜咽哭声一片。
他一刹那如遭晴天霹雳,呆愣在原地,少年的骄傲心性瞬间磨灭凉透。
心里头既痛恨他妈偏心大哥,明明自个儿成绩好,也是她儿子,可为啥齐英把念书的机会留给了大哥?
但是不得承认,程易心里头又认同齐英说的有道理。
自己好歹是个健全人,可大哥的腿干不得重活,甚至于走路都不能走太快。
他哪儿好意思还抢大哥的机会?
于是,在这样纠结矛盾下, 程易一言不发,也不叫爹妈为难,自个儿假装不爱念书了,和那些个混混混在一起。
成绩一落千丈。
这念书的机会,也就给了程明生。
后来,少年压抑而痛苦,自己默默咽下一切,尤其是瞧着程明生念了中专回来,风光端上铁饭碗,言语之间总爱说教自己,甚至于流露出他丢了程家脸面时,程易的心里就越发痛苦。
以至他将念头打到了文艺工作上。
总觉着这工作风光,只要自己干成了,也能出人头地,好叫人瞧出来,他也是干大事儿的好料!
“呼!”
风吹来,程易被凉风一激灵,终于清醒了不少。
夜色里,他无奈的扬起唇角,自嘲一笑。
他这是怎么了。
活了两辈子,怎么在听见程明生说自己的时候,还觉着心里头酸胀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