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有一次,自己和那群朋友酒桌上回来,随手带了一点儿炒花生米。
原本装在裤兜里,想着第二天就粥吃的,没想到喝醉了林清然给自己收拾,花生米骨碌碌滚了一地。
晴晴朗朗小心翼翼宝贝似的一颗颗捡起来,揣进兜里,嗦完咸味儿才恋恋不舍的嚼碎吃了。
他第二天早上醒来,就看见晴晴巴巴的扶着门框,探着毛茸茸的脑袋往里面瞧。
“爸爸,晴晴还想吃花生米,再吃一颗,可以吗?”
而那一次,程易黑了脸,劈头盖脸一顿骂,之后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家。
如今光影交叠,记忆不受控制浮现,程易只想狠狠抬手给自己一耳光。
晴晴显然还记得。
怯生生的有些害怕。
朗朗已经变了脸色,小脸蛋上一片煞白,伸出手,拽着晴晴就要走。
“不吃了,朗朗和晴晴不吃了,爸爸不要生气,不要凶妈妈……”
程易眼眶发烫,转身压下汹涌的情绪,赶紧拿了两个小碗,一人装了半碗笋片递了过去。
“吃!当然可以吃!晴晴朗朗想吃多少都可以。”
程易红着眼眶露出笑脸,走过去将碗筷放在桌子上,又道:“鱼也熟了,咱们马上就开饭。”
他说完又烧了一锅水,将洗干净的菌菇放进去熬了底汤,又走到后面的鸡窝里,摸了一个刚下的鸡蛋出来。
瞧见程易拿着鸡蛋,林清然终于没忍住站了起来。
她蹙着眉,咬着嘴唇,半晌才开口道:“那是要攒起来给朗朗扯布做裤子的,你……”
余下的话林清然说不出口,喉咙也已经发紧了。
孩子们长得快,即便顿顿吃红薯,可是个子还是蹭蹭蹭的长。
这会儿是春天,早晚很冷,可是小家伙们还是穿的年前的单裤,裤脚往上拔了老大一截,风一吹,冻得双腿通红,隐约泛着紫。
去年入冬,娘儿三都生了冻疮,开了春都还没好透,一沾水就疼得眼泪直掉。
林清然这才咬紧牙,上个月熬了大半个月的通宵,给人加工做裤子,买了一只半大的母鸡养着。
就准备下鸡蛋好卖钱,给孩子们扯布做新衣裳。
如今鸡蛋没存够就算了,昨晚齐老大带人上门逼债,血淋淋的撕开她最后一道防线。
是啊。
或许,这一个鸡蛋吃与不吃又有什么关系呢?
三天六百块,她要从哪儿去弄这么多钱?
林清然咬着嘴唇,红着眼,低头不再说话。
程易熟练将鸡蛋敲开,打散,冲入沸腾的水中,看见锅里蛋花翻涌起来,他这才平静且坚定的开了口。
“清然,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我来解决。”
程易拿碗,盛汤,一字一句坚定道:“从今往后,我会照顾好你和孩子,你相信我这一次,哪怕是最后一次。”
多说无益。
程易知道说再多也没用,对一个人的印象的改变,岂是一朝一夕?
他会一步一个脚印,不管是赎罪也好还是自我安慰也罢。
这辈子,他难得重来,绝对不会再叫他的妻子和孩子受半点委屈!
林清然果然没搭腔。
她已经抹去眼泪,起身掀开了锅盖,热气腾腾中,她嘴角极快自嘲抿了一下。
呵。
漂亮话说的再多,她也不会再信半个字。
当年,她给了他无数次机会,可是最后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和欺骗。
如今她已经半分钱都没有了,再想要从自己身上坑走一分一毫也都是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