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六郎莫名其妙被洒了一头一脸的醇香酒水。小小蔡谟祠只有一个门口,张庆之就守在门外,确信无人进出这个小破庙。因此倍感惊异,本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但一转念,欲言又止。
“十日了?”杨六郎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
张庆之点点头。
杨六郎起身,径直走向那杆断枪,伸手用力一拔,轻而易举就把断枪拔起,提在手中,转身向大梁城南熏门走去。
张庆之赶忙大步跟上。一脸谄媚道:“昔日有仙人,把手中拐杖插在南方的一处贫瘠地上,拐杖萌芽抽枝、开花结果,最后长成一片桃林,地名后来改为仙桃。还有边关名将被困石山上,全军饥渴难耐,悲愤的将军把手中铁枪往山石上一凿,一股清泉随枪喷涌而出,后人把山名定为铁泉关。我正在想,回去筹钱在杨兄弟插地上的铁枪盖个亭子,把渡口改名铁枪渡或止黄渡呢。”
杨六郎没有理会张庆之的马屁高帽,双腿迈得更快,一百步后快如奔马。一天一夜不沾米面腹中空空的张庆之咬紧牙关,遥遥跟在后面。
杨六郎很着急,因为来阻挡黄出尘前,梁大先生悄悄地跟杨六郎交代了后事。如果杨六郎侥幸未死在黄出尘的剑下,七日之内,清绝楼没有派人出来找张、杨二人,那么清绝楼大概是死绝了,张、杨二人就该洗手引退,另觅出路。梁大先生给二人安排的后路在旧郑门外一处窄巷里。
杨六郎没有赶去旧郑门外的那处窄巷,而是径直赶向东水门胭脂巷的清绝楼。
这是杨六郎一个习惯。
在西北沙场上,身边的兄弟袍泽,总是不停的换着,一拨又一拨,从陌生变成生死相依,最后都死了。所以杨六郎时常害怕,害怕那些熟悉的音容笑貎只能在梦中出现,每每听闻同袍陷于险地,杨六郎总要第一个舍命相救。
不知不觉,原本已成孤狼的杨六郎,已经把清绝楼里的杀手同僚视同沙场袍泽。不假思索的舍命赶赴救援,在西北如此,在大梁城里的清绝楼也是如此。
清绝楼楼檐下挂着的五彩灯笼依然鲜艳热闹,只是门上贴着官府的封条,已经人去楼空。
出乎意料的是,官府封条下面,还贴着另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清绝楼众人被困清风巷”。
清风巷是大颂各州府会馆聚集扎堆的地方,每逢三年一考的京城会试,各地士子云集大梁城,大多托宿在本州府会馆里。大梁城和洛阳城里的膏粱子弟讥刺这些穷光蛋书生,背地里给这条名叫梧桐巷的巷子起了一个更加雅致的名字,叫清风巷,穷得只剩两袖清风的意思。
清风巷子与胭脂巷只隔了流水、甜井、象古三条街巷,在偌大一个大梁城里,算不得远。
杨六郎很快就赶到,就几个呼吸间直接从胭脂巷向着清风巷笔直地冲撞而来,一路穿墙拆屋。
动静消散许久后,三条巷四十多户房屋和花园水榭被毁的人家,正在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四处搜寻肇事者。
气喘吁吁的张庆之赶到清绝楼时,看着笔直一线的墙垣缺口溃洞,呆立许久说不出话来。既然杨大个子已经赶去清风巷,张庆之就没有必要再多此一举赶去做累赘了,何况几十户人家修葺房屋花园的银子,也是一大笔吃了不兜着走的明白账,万一被几十户不肯吃半个铜板亏的苦主们逮个正着赖上了,就算自已那位擅长撒泼打滚的老爹也要被扒下几层皮。
半条清风巷被夷为平地,中央孤独地耸立着一栋十分显眼的小楼。
杨六郎进入小楼之前,被三个人排成品字形结阵阻拦截杀,正面一位是槐梧大汉,身披重甲,头戴铜盔,双手持一面又厚又重的大盾,拦住杨六郎的去路,左边黑衣人使一杆花枪,右边却是一位天妩媚艳冶的狐媚子,使鸳鸯双刀。
奔跑中的杨六郎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借着冲劲,提起右臂一拳猛砸,拳头洞穿了槐梧大汉的铁盾,击碎了重甲护心镜,大汉撒手后退十余步,堪堪站定,身上甲胄衣衫才被一股拳罡炸开,四处飞溅,汉子就赤 条条地倒下。
黑衣人确实使得一手好枪法,一杆花枪耍得像一条阴险老辣的毒蛇,招招落在杨六郎身上。杨六郎一拳击退正面的甲胄大汉后,也不管身上中枪多少,左手握着的半截枪杆横挥而去,正好拦腰扫在黑衣人身上,黑衣人被拍飞到五十步之外,重重摔在地上。
狐媚子双刀在杨六郎背脊上斩了数刀,却感觉不到刀锋入 肉的阻滞,也不见流血。狐媚子正在诧异,稍一分神,后退的脚步慢了半分,被杨六郎转过身来,右臂一探,就捏着脖颈整个人提了起来。狐媚子先是疯狂舞起双刀斩在杨六郎的右臂上,却未见任何效果,继而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面孔。
杨六郎冲着狐媚子撇嘴一笑,等到狐媚子眼神里升起希望,手上一用劲,生生拗断了她的白净的脖子。
身后箭石如雨,杨六郎从容走入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