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跟蟋蟀和鸡狗终究还是有点不一样,那两位大佬也没有吃饱饭撑得慌,非得看辛苦培育起来的爪牙像蟋蟀一样困斗。是因为两位大佬还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但又非得给手下人一个交代,让咱们互砍,就像市井中的帮派大佬约架一样,这就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交代。胜负各安天命,不怨天尤人。”梁大先生冷静地娓娓道来,仿佛只是讲述一件市井闲谈。
“这些年来,半闲堂和清绝楼一样,互相使绊子下黑手,杀了对方阵营中不少人。就说你亲自参与的就在截杀大野泽信使和围杀缸瓦巷宋青书两个案子,再加上杨大象阴差阳错在崇关干掉吕开山二百多人的账也得算在咱们头上,吕老狗那边能放过咱们?矛盾积攒到一定程度,就要宣泄,就像憋了一肚子尿要屙一样的道理,两个阵营的官老爷们不能在朝堂上抡着刀剑砍来砍去,那就只好让咱们这些见不得光的替死鬼在暗地里互砍,他们俯瞰着,看着咱们头破血流,泄了泄火消了消气,然后攒足力气,回去朝堂上开展下一轮比拼。天道轮回,就是这样啊!”
梁大先生讲着讲着,笑了起来,三份戏谑七分凄凉。
“别人都死得,但你不能死,不是因为你出身红墙琉璃巷的张家,也不是因为身上有一个鼠笼的免死金牌,而是那位大佬断言,你的宿命是领兵北上。”梁大先生拍拍张庆之的肩头,一脸欣慰。
可这句夸奖的话让张庆之更加郁闷,只好低头猛吃桂花糕。
张庆之找到老鹰喝闷酒,酒至微醺,一脸失落道:“这个黄出尘,不会会他的快剑,终是遗憾。”
“三大剑客,你请哪位来会他,”老鹰笑问,“顾道人?折五少?还是王横波?”
黄出尘是个真正无情的人,一生都奉献给他的剑道,无牵无挂无羁绊,所以出剑快。这样的人,谁能对付他?
半闲堂在等,他们要等到黄出尘来到大梁城,没有黄出尘的半闲堂终是差了一筹。可奇怪的是清绝楼也在等,没有抓住暂时的优势向半闲堂发动袭击。
黄出尘很好辨认。梁大先生道此人衣着行为皆循古风,长铗陆离,切云崔嵬,一眼就能从人群中看出来。
张庆之忍不住大笑道:“这老东西怎不干脆在自已的脑门上写着屈原二字?”
老鹰没有笑,反而皱了皱眉头。初生牛犢不怕虎,年轻人未见识过潇湘快剑的可怕,是件十分危险的事。
大梁城南薰门外十二里,有汴水河的一条支流,河面不宽,水流不急。
春日午后,和风暖融。黄出尘乘一只小舟渡河而来,这边的岸上已经等候着一辆简陋的马车。
谢千眼带着吕公子站在马车的不远处,老鹰带着张庆之则躲在一片小树丛后面。
黄出尘峨冠博带,大袖长衫,双手背后,站在船头,春风吹拂,衣带飘飘。
张庆之向老鹰啧啧感叹:“把青衫换成麻衣,黄出尘还真就成了屈原。”
张庆之见过各种书籍上不同的屈原画像,但都比不上眼前的黄出尘更加脱俗飘逸。可惜此田此水平淡平庸,没有仕女士子到此春游,否则,场面一定很热闹。
杨大象在距此地三里一处空阔的地方等着。
这就是为何清绝楼不抓住机会向半闲堂发动袭击的原因,那位大佬要清绝楼的人好好会一会黄出尘。可是扛得住黄出尘快剑的人,只有杨大象。
“这事九死一生,你可以不去做的。”梁大先生说完那位大佬的计划后,一脸真诚和歉意地向杨六郎补充说道,“春芽和其他几个孩子的身价,以及那座宅子的价钱,其实早已扣减结清了,在清绝楼还存着一小笔银子,只要你甘心小富而足,从此之后做点小买卖或守着几亩田地过平淡日子,这辈子可以衣食无忧活到八九十岁。”
杨六郎没有推辞,只提了一个条件,事败身死,没啥好怨,但万一事成之后,清绝楼要动用一切手段,包括张庆之在鼠笼的势力,帮忙挖出一个人。
给黄出尘做车夫的是陆黍年,多次死里逃生的陆黍年,谢千眼和吕公子只是不远不近跟着马车。
老鹰和张庆之站在杨六郎身后不远处,像两个闲逛的浪荡子。
看着拄着枪在马车前站得像根标杆一样竖直的陆黍年,杨六郎颇感意外。开口揶揄:“陆大侠不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