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如此,救不救桐党?”皇帝冷不丁地问两位皇子。
“救!”这次太子和燕王竟异口同声回答。
皇帝抬手摆了摆,笑眯眯道:“我就不救。只要小心看着桐党不被打绝种就成了。大梁城内摩肩接踵,人心趋利,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天下粮粟赋税,半出江南,不按着江南拔毛,大颂的军国大事怎么办?只是要注意,对江南要忍着点,少砍人头便是了。”
“不出二十年,吕、潘两头老狐狸归天之后,吕潘两党树倒猢狲散之时,便是江南桐党出头之日。”皇帝似乎自言自语道,“因为他们有钱!”
清绝楼的密谋终是没法定个策略拿个主意,老鹰和杨六郎等人散去了,梁大先生把张庆之留下来,苦口婆心地开导这位冲动的年轻人。
“那时大梁城里比我聪明的人多的很,比我拼命的人多的很,比我忠心的人也多的很,知道那位大人物为什么选中我吗?”梁大先生仿佛陷入回忆中,“那位大人后来才告诉我,因为我胆子小。”
张庆之一脸怀疑。跟了梁大先生这些年,他平日里做些啥营生,张庆之不知道?梁大先生是胆子小的人?
“开妓楼逼良为娼,做人命买卖的生意,哪一件不是断子绝孙的缺德事,我天天做。可那位大人却说我胆子小,不会做出大奸大恶的事。”梁大先生自嘲一笑,仰颈饮尽杯中酒。
其实那位大人物资助梁大先生站稳脚后,对他揭开迷底,在诸多候选人中,梁先生胆子小,敬畏天命,敬畏人道,做不出大奸大恶的事儿。
“杀了吕老狗,他的门下走狗便人人自危,非要抱团反扑,到时必是朝纲崩坏,生灵涂炭,宛如汉末。红墙琉璃巷和读书街,必成一片断垣残壁。你想如此?”梁大先生逼视张庆之双眼,厉声喝问。
“与半闲堂一战,咱们必输,输即是死。人死卵朝天,哪管他身后洪水滔天,活火熔城!”张庆之仍然一脸暴戾,死撑硬颈。
“你们读书人,治国安邦平天下为已任,我只是大梁城胭脂堆里的一个小流氓,侥幸生在红墙琉璃巷而已,顶着一个将种子弟的名头,做了一名衣食无忧的无用纨绔,吃过好的,穿过好的,睡过俊俏的,人生何其幸矣,知足了……”张庆之神情激动,不依不饶。
啪!张庆之话音未完,就被梁大先生扇了一个大耳括子,半边脸立即红 肿起来。
“没有挨过饿,没有受过冻,没有看过无可奈何的生离死别,没有经历亲手把儿女送入火窟的悲惨,只是仗着父辈的庇荫胡作非为,你该回去问问你的父亲,你曾祖是如何死的,你祖父是为何死的,你爹是为何断臂的。”梁大先生声音冰冷,眼神杀人。
“咱们就这样毫无办法,照着那位大佬的意愿,与半闲堂像只蟋蟀在罐子里斗过你死我活?那些老爷们的是人,我们就不是人?庙堂老爷们的贵命是命,江湖人的贱命就不是命了?”张庆之捂着火辣辣的脸颊,跳脚撒泼起来,“为何咱们的命运要攥在他人手上,为何要像野兽一样争斗给他们看戏?”
“在遥远的西方,有一种人称为角斗士,他们活着的意义,就像我们养的斗鸡一样,只为取悦主人,并且还更惨烈,输即是死,可谓牲畜不如。”梁大先生冷冷道。
这些西方传来的故事张庆之不止一次听讲过,白纸黑字的老黄历,错不了假不了,只是从来没有想过其中深意。
“天下有灵众生,没有谁的命运是真正能自已掌握,就是算贵为天子一国之君也一样,一本老黄历上,记载了多少权臣废立皇帝的旧事?大道无情,万物刍狗,都是在夹缝中眼巴巴看着老天爷脸色。清绝楼和半闲堂的老天爷是各自背后的那两位大佬,那两位大佬的老天爷是端坐在金銮殿的那位九五至尊,九五至尊的老天爷是抬头可见的这片天。咱们都是人家养的狗,就得有做狗的觉悟,主人让咬谁咱就得咬谁。这是命!”
熟知清绝楼过往旧事的少东家张庆之哑口无言。
见到张庆之偃旗息鼓之后,梁大先生柔声问:“想知道清绝楼和半闲堂为何必要拼一死战吗?”